“我……我家正是郁庄的,上半年大水,我家如今房子也没有了,地也在水底下,我……我不想跟着流徙出去,昨日见老爷跟着官府的人量地,那样大的土地,老爷太太怎么耕得过来呢?就叫小老儿,给你打些下手吧。”
他期期艾艾断断续续的,见两人不说话,忙道,“不要工钱,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虽形容狼狈,眼力见儿却不缺,打眼就知道这家女子也很有话语权,便一个劲儿的给赵三作揖,想要求得一丝松口。
他的房子没了,田土淹了,儿孙也不晓得叫流水冲去了何处,他要留在这里等,等着一家人有生之年再一次团聚。
若实在是……聚不上了,他死了也想埋在这片地里,这埋在片祖祖辈辈耕过来的土地上。
许是越想越难过,当赵三两口子听说家都散了时,哽着的一口顾忌也缓和了下来。
凝重的脸上露出几丝笑意,对那老叟问道,“你们是周边的村子?如今还有多少人?伤势如何?”
她心头生了些计较。
郁庄与滁河毗邻,地势较周边又低,每当雨水充裕时,总有洪灾光顾。
刘平也说今年上游洪水倾泄而来,来年不晓得是什么年景,只如今这些水边的田土租金友好,洪水过后带来大量肥沃的淤沙……
好是好,但只是眼下,前程当然是不可期的。
不过三两年的短期,收成也是十分可观,这才叫刘平下定了决心。
“不乐观,我们老的老小的小,都是跑不动的,约莫百二十人。”老头儿说得小声,显然自己也拿不准。
原本就是想抢一回秋收,赵三也不打马虎眼,直言道,“跟着我们倒是无不可,我们与官府签租赁的契书,这么大的土地也没有自己耕的,找人……自是得有劳动力的。”
赵三话到嘴边,将小六那套计时计件记工分的话术搬出来,将那老叟支使得团团转。
老叟一顿,沉默起来。
“你觉得行,便可等下晌我们从官府回来之后,到我夫妻二人跟前来领事,若不行,咱们也没道理拦着你们高就。”
赵三好整以暇地端手,小六儿说得没错,将善意裹挟在劳作之下,不放过每一丝劳动力,才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瞧着这小娘子说连五岁小儿都可以佃田之后,老叟心生迟疑,但不妨碍巨大的喜悦将他笼住,用难以置信的声音问道,“小娘子做得主吗?”
“自然。”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生怕是一场梦,只得再三确定。
得了赵三的准话,憔悴苍老的面容散去了顾虑,振臂之下,从周遭的草棚子里窸窸窣窣钻出来许多老弱病残,恨不得现在就叫赵三过目,立时就下地劳作。
瞧啊,都是苦命人。
在赵三看来,种红薯不是特别劳累的活计,雇谁都行。
只是赵三刚答应雇佣这些损兵残将,就觉得一阵恍惚。
忽见眼前飞过无数形容华丽的绸缎,随后挤挤插插的缎子‘嘭’地一声散开来,仿佛争先恐后地从一处不大的透明口袋里挣脱,随后又暴露出绸缎之下掩盖的许多大钱和锦囊,甚至中间还裹着一只精美无比的茶壶。
那是什么?
她伸手朝虚空一抓,落了个空,绸缎没有,茶壶也消散了个干净,清澈的目光倒是将眼前的老叟映了个一清二楚。
“夫人……”老叟在赵三恍惚的神色里艰难地动了动嘴角,莫不是要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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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还是柳浪莺啼的夏日盛景。
云珠却高兴不起来。
昨儿请小红吃饭,还没等她试探着问要不要再收几个很好吃的点心方子,就听说林家的点心铺子叫王夫人差人去接管了。
不止林家的,还有赖家的。
王夫人只一句恐生内鬼,着手严查,若是再与流民牵扯上,她必不放过。
可这借口太荒谬了,这行为更是无异于从下人手中抢食,云珠艰难问,“林叔他也同意了?”
小红抿着嘴,摇摇头又点点头。
云珠突然觉得窒息,她脑子里那些点心吃食,难道再也不能变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