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人有三急,本王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怎会因此怪罪于他。”
然后才又看向在场众人,压下心中怒火,强撑出一幅礼贤下士、温润如玉的模样,“大家也别都聚在此处,静心寺梅景天下一绝,每年也只有这时能见,诸位万不可辜负此番美景,多看看,也可多写些诗,能让本王得见诸位才气。”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难道真要抛下晟王殿下在此,他们却出去赏景作诗吗?
郎如是看着晟王眼中不高兴之意更甚,连忙打了圆场,“晟王殿下所言是极,良辰美景不可负,诸位若是有意,可随意出去转转,好生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梅林盛景。”
有那些机灵的,就连忙扯过身旁愣头愣脑,还不明白情况为何急转直下的友人,对着晟王躬身行了一礼,有的出了院子,有的则是顺势去了一旁空着的回廊上。
有些独自一人前来的人,本还在思考着:“明明方才气氛还那么融洽,怎么突然之间,晟王殿下便好似有些不高兴了?”在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时,身边人瞬间便少了一大半,就算再看不懂眼色,也随了大流,走去了一旁回廊,对着眼前美景继续沉思。
郎如是看大家不再为在此处,舒了口气,转过头看向晟王,恭敬道:“说起来,晟王殿下方才所言还提醒了草民一事。”
郎如是乃是太常侍卿的子侄,晟王现在就算怒火中烧,对他的态度也还算和善,“是吗?何事?”
郎如是笑着转身面向谢景行,“便是方才谢兄所作之诗,谢兄方才那首诗我甚是喜爱,不知可否容我将之誊抄在册,留作收藏?”
谢景行看向他温和的双眼,缓缓一笑,“郎兄自便便是。”
郎如是道:“有谢兄此言,在下便不客气了。”
郎如是显然早有准备,从一旁拿过一个精致的竹篮,打开竹篮上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
而他所说册子,居然还真的有,就在那一叠宣纸之下,外为蓝色书皮,上面写着“举人会诗集”五个字,“这本册子是特意为此次举人会准备的,待会儿可将诸位今日写出的佳作记录在册,日后再寻一书坊将之刻印出来,为来参加此次举人会的诸位仁兄都送上一本,以作留念。”
郎如是先将墨锭分了一点在砚台中,又从旁边铜壶里倒了一些清水,将墨团化开,以手托袖,慢慢研出了一些墨汁,接着就拿过一旁放着的毛笔,笔尖沾墨,将谢景行方才所作之诗,一气呵成,写在了册子的第一页。
谢景行将他所书全部看在眼底,与他方才所作之诗一字不差。
郎如是此举,算是彻底岔开了晟王意欲探查红衣大炮制作方法一事。
谢景行可并不想一直陪着晟王,若是身旁坐的人是屿哥儿,他就是什么也不干,只是陪着屿哥儿喝茶,也能打发这一日时间,可若是晟王,他却是多坐片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很快寻了个借口,也离开了院子。
晟王看着谢景行的背影消失在院中,眼中彻底黑沉了下来,暗暗咬牙,若不是派去通州府的人铩羽而归,他怎会纡尊降贵来到此处同这么一群不懂眼色的举人相交,更不可能待谢景行如此谦和。
想到手底下那群没用的人,晟王更是愤怒,回来的人禀报说通州府防卫严格,处处兵士和衙役,他们就是想靠近谢景行家人都不能,更打探不了消息。有关谢景行的消息一点都没带回来不说,派去的七个人还只回来了两人,剩下的居然都被通州府兵士和衙役当做人贩子和奸细抓起来了。
一定是顾绍嘉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一直防着他,就等着他派人过去,好一网打尽,真是该死。
眼中晦色更沉,可晟王却突然阴狠一笑,就算顾绍嘉将通州府守得密不透风又如何,他不能从谢景行入手,可还是得到了一些与他有利的消息。
晟王的视线动了动,在人群之中逡巡,很快落在了回廊上独自一人的严肃读书人身上。
唇角勾了勾,晟王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既然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莫怪本王使些手段了。”
萧南寻方才是最快借赏景为借口走到回廊最边上的几人之一,他面无表情,就算看着底下如画美景,脸上也没什么波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连方才与他相谈盛欢的几个举子也结伴去了另一处。
寇准规原来倒是与他一处,只是刚才前面有人许是做出了好诗,扬起了一大片夸赞声,其中有一个面熟之人见了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
寇准规本准备和萧南寻一同过去,可萧南寻随意挥了两下手,让寇准规自去,留他在此处独自赏景。
他闲庭信步,漫无目的赏景,倒也自得其乐,无知无觉间就已走到了回廊的尽头。
此处独他一人,就在回廊的栏杆旁,有一棵许是三五龄的梅树,一节树枝伸到了回廊中来,短短一截,上面的梅花却挨挨挤挤的,粉得娇艳,正到萧南寻的眼前。
没有旁人打搅,面前还是如画般美景,萧南寻一贯严肃的神色情不自禁放松,看起来倒有了些平日里少见的温暖柔和。
他抬起手,手掌伸向鼻端的梅枝,就在与那朵开得最盛的粉梅只差咫尺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萧南寻的手没停,只转头看去,以为是寇准规,他脸上还多了丝笑意,“那诗如何?”
可没想到视线却对上了一双隐含阴霾的双眼,见他转过头,那双眼里滑过一抹暗色,他还未来得及分辨,就已消失无踪,变成了浮于表面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