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质问她身上血迹从何而来,她浑身颤抖,被雨水浇得狼狈极了,抬起赤红的双目,告诉他,那是刺客之血。
她险些被凌。辱,刺客欲对她图谋不轨,她锁骨上留下鲜红的指痕便是证明。
他手握紧长剑,本是打算听她狡辩完就押送她出殿,却在这话一出后愣住,对上她一双受惊的眸子。
她将衣襟解开让他自己搜,用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想要证明清白。
外面传来催促声,说刺客已经被找到,祁宴搭在剑鞘上的手收紧,到底没有抽出剑,抬起手替她将衣袍提起,为自己冒犯她的举动道歉。
这一场搜查草草结束,可离开前,他并未打消怀疑。
回去后,他在事发现场找到一枚沾血的女子耳珰,心中怀疑得到印证。
次日他去见她,想从她口中再套出些话来,却被她的阿姆告知,她感染风寒,高烧不便见客。他自是明白,她这套说辞只是不愿见他罢了。
他越查却越觉那一夜疑点重重。景恪荒□□荡,浪名远扬,那一夜她浑身是血,嫌疑最大,又说险遭凌。辱,他的脑海中几乎拼凑出一个大概前因后果。
景恪是楚王幺儿,得楚王器重,若事情的真相暴露,她绝不可能还好活。
所以他又去找她,好不容易让她阿姆给她递一句话,才让她出来见他。春日的微风吹起她的裙摆,檐下风铃摇晃,她苍白着脸,看向他的眼中满是疏离与警惕。
祁宴轻声道:“关于景恪的事,我想你不必担忧。”
他还是决定帮她。这件事错不在她,便是换作别的女子,他大概也会选择帮忙遮掩,更何况她是他友人的阿姊。
她目光一定,他颔首离开,没有说再多,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一直目送着他走出院子。
景恪再也没能醒来,他遇刺一案,终究只归咎到那夜另外那两个企图刺杀楚王的刺客身上,就此轻飘飘揭了过去。
料理好这些事耗费祁宴不少时间,不管如何,他问心无愧。
而对于这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卫家女郎,他知晓他们的人生不会没有再多的交集。
却没有料到,他们很快便再次相遇。
暴雨夜,太后寿宴,太子上书告发祁大将军谋逆,提前带兵在他父亲回京的路上伏击父亲,而后设下天罗地网的搜捕,擒拿他。
他在离宫中死里逃生,最后破窗闯入一间寝殿。
烛光燃烧,殿外拍门声极其急促,犹如死神的催命符,他望着身下惶恐的她,鲜血滴答从碎发滑落进她脖颈,留下一道刀痕般的血迹。
倘若她开口,他会在她暴露他行踪前,毫不留情地下死手。
她没有理由帮自己,自己背负那样一个大的罪名,她若胆敢藏匿他,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可她出声了,却只是将门外的侍卫全都打发走。
不仅如此,他还在他踉跄走下榻后,提出可以帮他包扎上药。
她许是因为害怕所以向他示好,又许是真的出于善心,但这都不重要,她最终帮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一夜,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潮水般的伤痛袭来,连呼吸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不能昏死过去,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天蒙蒙亮,他咬牙红着眼爬起来,在离去前,将全身上下仅有的那一枚还算贵重的玉珏交到她手中,承诺她日后若能再见,定当效命于她,他绝无二话。
她听完,将玉珏塞回他手中,摇头说不用。
她那双眸子干净,里面好像有一团幽静的火,灼灼明亮,久到祁宴来到晋国后也忘不了。
他不明白,那夜她为何会选择藏匿自己。
但这世上许多事本也说不清的,就譬如他当初为何选择帮她隐瞒下她伤人一事。
而从他起身离开楚国,走进茫茫雨夜中,他的人生已经再也没有回头路。
初来晋国的日子十分煎熬,无人陪伴,背井离乡,饱受来自晋国王室蔑视与打压。晋王不喜他,打发他去做一个侍卫,他没有怨言应下。
已经跌进泥潭中的人,是没有资格抱怨的。
他从一个微末的侍卫往上爬,这条荆棘路上布满他鲜血,他一次次上战场用命厮杀,才换得晋王对他一点点改观。
不久他听说南方楚王去世,太子即位,她也成为太子妃,那一场婚典格外的盛大。他没有什么可以祝福的话,他注定会寻仇,与她是对立的双方,若假以时日他能攻破楚国,他会念在旧日恩情,会留她一命。
但在那日到来前,他希望她在楚宫能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