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禾从县衙里出来时,日落西山,四野都是橙黄的霞光。
她垂着眸子,心事重重地往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后面忽然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叫住她:
“魏姑娘。”
魏禾转头,发觉是方才在地牢守门口的刑房衙役。衙役呼哧呼哧跑来,将手中的一沓红头卷宗递给魏禾,“魏姑娘,这是陶娴失踪案的卷宗,这几日兄弟们拷。。。。。。咳咳——”
在魏禾打探的视线下,衙役干笑地换了个词:“我们。。。。。。审问了此案的相关人员,重新理了一份新的卷宗出来。既然魏姑娘等会也要回县衙,顺便。。。。。。带给典史大人吧。”
魏禾愣了下,心想卷宗不应该先交给户房纠谬、传抄么?给余德运顶什么用?
可又忽然反应过来——
余德运担任县衙典史的同时,也兼任着户房的管事,魏禾便默默无言地接过了卷宗。
上了马车,罗黑驱马前行。
风拂过卷帘,吹动了搁在小木桌上的纸卷。
魏禾盯着那卷宗看了一会,随手拿了起来,拆开绑绳、摊开纸张,垂着眼眸缓慢看过去。
上面第一句话写着:
“陶娴失踪,本县本以为是小案。
可越是查到后面,牵扯的事情和势力就越多。”
魏禾捏着纸,翻到了有关陶娴的那页。
陶春和十年前弑兄夺财,如今购买禁药五石散,之后又假造尸体、勒索庞家,条条都是重罪。他纵然罪大恶极,可陶娴
为报仇在陶春和茶碗里下毒,让陶春和对五石散成瘾这事,在人性层面纵然情有可原,但律法有规。她虽在此前受尽陶春和虐待,也难逃其咎。
这份卷宗虽然是根据犯人口供,最新撰写的,但也只是分条记录了每个人的罪行。关于罪名刑罚,还要待县衙官员亲自审核判决后,方可确定。
魏禾在陶娴的口供上看了会,发现她只是承认了自己给陶春和下毒的罪行,其余的——比如说关于寒山寺的事情,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也和方才在死囚牢中的行为相差无几——魏禾说起陶家的事情,陶娴看上去并无避讳隐瞒,几乎是知无不言。可一旦问起寒山寺,却颇有忌惮,闭上眼睛不想交流的模样。
明明都被关押在死牢里,但对寒山寺,陶娴好似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就像即使知道自己身在深渊中,却还是害怕在洞口窥伺的豺狼——就算那豺狼根本碰不到她。
而衙役整理来的陶娴的罪行,却不单单只有给陶春和下毒这一桩。相反,陶娴名字下罗列的罪状,整整占了半页纸。
作为闺中女子潜逃出府,不守妇道;
躲进寒山寺,舞弄官府,无视律法;
在佛窟内殴打官差,罔顾圣恩;
在狱中毫无悔改之意,多次出言不逊辱骂官员、甚至是当朝天子。。。。。。
林林总总十几条,尤其是大逆不道骂皇上那条,就足够让陶娴脑袋掉十几次了。
而奇
怪的是,有关庞家在寒山寺私养民兵,意图不轨的事,在这份红头卷宗中,只是几句话草草带了过去。
魏禾想了一会,也明白了大概。
——庞家养兵的事情,应当已经大大超脱了邹县能掌管的范围。何况庞家养的民兵虽然在邹县,可庞府确是在洛阳的。
要抓庞家人,也要洛阳官府来抓比较合适。
牵涉到朝政,小小邹县县衙实在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只好把庞家的事宜一骨碌甩给了洛阳。
邹县县衙没什么错。。。。。。就是不太厚道。
估计现在的洛阳官府,忙着抓捕庞家逆贼,愁都要愁死了。
还有接手了此案的柳青穆。。。。。。
想到柳青穆,魏禾又想起柳正卿,往背垫上磕了嗑脑袋,心中烦乱极了。
回到县衙,魏禾本想将卷宗亲手给余德运,但正往户房走去,忽然又停了脚步。
思前想后,魏禾还是将卷宗随手塞给了罗黑,让他代为转交。
——她实在不想面对典史大人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