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哲终于愿意毫无保留地呈现出自己看待“历史”的独有视角。
“原有的秩序被打破时,未必会成为建立新秩序的开端,却肯定会成为其中一个契机。只是你所处的时期还没有积蓄到足够多引爆开端的契机,自然会让你所促成的结果显得异常徒劳。”
可无论重要程度如何,这些契机存在本身就是无法抹煞的必要铺垫,也是历史上一切转折点所需要的漫长发酵时间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这一切,其实都是隐藏在历史背后的‘普通人’,是普通人的思想,是他们背后的父母亲眷与友人,是会被历史一笔带过的或是根本不会被记录在内的无以计数的普通人所促成的契机之一。
“或许在过程之中会出现一位伟人或许多英雄,让一切看起来就像是那些人的功劳,可事实上却从来不代表那些没有被记住的人就不存在了。
“就像当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有法国一份功劳,可却不代表只是戴高乐一个人的功劳,而意味着还有无以计数的人都拥有同一个目标。无论他们的动机是贪婪的豺狗,还是想单纯自保的弱者,亦或趋炎附势的小人。
“无论他们是有心或是无意,更甚者无论他们本身的善与恶。
“因为一旦以更宽泛的时间周期为追溯单位,就能意识到一切的契机都是无关紧要的,同时也是充分必要的条件。”
这就是历史。屠休想。没有谁能在历史中显得特别。
“历史就是如此。”闻哲说出与屠休心中结论相差无几的看法,“没有谁能在历史中享有真正意义上的特殊地位。因为历史只是历史,是客观且实际的,而不是人类,也不会被情感左右结果。”
因为历史并不能为事物赋予意义,而是人类的思想在为历史赋予定义。
“就像我们人类虽然是属于历史中的一份子,却也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一部分。即便是作为造物主这种散落在时空里的奇点,也与任何普通人并无二致。”
只是历史长河里既不可或缺,亦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只要我们愿意相信自己是不可或缺的,那我们就会变得不可或缺。”
反之就会沦为无足轻重的无名者,失去与时间的一切联系。
“这就是时间线的唯一性和排他性。”
即便是由无以计数的无名者才能成就一个留存于历史的特殊转折,同时也是属于生存于整个世界上每一个普通人的成就。
“恰如一个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只能有的三种结局:死亡,生存以及挣扎,也是东西方文明的分歧点。”
一方不断寻找借口,就为了征服;另一方始终在寻找恰当的途径,就为了融合。
“只是当奴隶贸易被粉饰为三角贸易后,殖民主义也就自然而然地被篡改成了航行与商贸自由;即便融合了古希腊、古罗马与犹太教才诞生出西方现代思想,也不愿意承认这是三种混淆在一起的思想结构,只是想利用时代大潮的规律,为占据上风的投机分子们找到一种能任意拔高、贬低或曲解的用来掌控下层人的思想。”
这就是现代西方无处不在的核心——自由。屠休想。
“这就是思想的其中一种矛盾形态——自由。”闻哲说,“而那些经常利用自由来高谈阔论的人,却不会告诉那些无知者‘自由’与‘安全’是两种此消彼长的对立概念,否则他们就会丧失这个借口,继而无法为他们的争执不休保留有利条件——恰如人们会不断渴求自己所无法真正拥有的东西。”
这是人性里无法磨灭的贪婪所决定的。屠休想。
“这不止是由人性里的贪婪所决定,也是不去追述思想诞生的历史源头就不会明白的事实,更是你身体里自相矛盾的东西方文化体中早已被时间固形出的、不可融合的部分所决定的极端形态——恰如西方文明体系下长大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什么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只会将这三个人看做一种可以为自己提供利益交换的人力资源。“
继而也就无法理解分歧才是人类思想的最常态。
“反而要故意将分歧夸大渲染,以彰显每个异类的特殊性。”
当大家都成为异类的那一刻开始。
“异类反而会成为一种常态。”
东方文明早已经将一切分歧都视作历史进程中的必然,同时也是逐渐融合的契机。
“尤其是在尚未意识到这种规则以前,就已经将一种非融合的融合视作了常态的思想跃迁。”
不止是换位思考,还是兼容并包。
“只是从先贤们意识到一切,再到定义其特殊性的过程中,经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
而另一方如果连定义的过程都无法理解,却要利用文明差异曲解为非自然态的结果。
“那么分歧就避无可避。”
这既是两种文明从路径上就存在的、不可调和的分歧根源,也是屠休自己身体里矛盾的根源所在,更是任何企图强行融合矛盾二者的行为都会败下阵来,不得不学会妥协的理由。
“就像被光冕堂皇的说辞杜撰出来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其实不过是人们无法立刻终止已经持续上千年的旧习惯,这才迫切的明明出一种思想的革新路径,就为了让自己彻底从宗教束缚中解脱出来。”
闻哲这次没有说出与屠休脑海中浮现出的相似话语,而是回到了话题初始的地方,毫不委婉地表明他阐述这些“历史”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