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啊。”称呼熟悉,崇应彪悬着的心沉了回去,他伸出手,握住朝光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凉,崇应彪将她的手裹在掌心,试图用自己手中的温度去温暖她。
小玉缩在崇应彪怀中,警惕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女子。
朝光看着崇应彪,眼底寂如死灰,她冷笑一声,将手抽了出来,“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过我,隐瞒我,欺骗我?”崇应彪想了想,瞳孔一紧,朝光看着崇应彪,目光冰冷,“说说你五个夫人的事情吧。”
崇应彪的眼睛睁大了最大,“嗯?”
下一刻,崇应彪的耳朵,就被狠狠拧住,朝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子娍、赢纭、虞陵”
朝光一一将五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报出,“北伯侯大人,多好的福气啊!小黑,原来小黑是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大人一直念念不忘啊!”朝光每说一句,手上的动作就加重一分,崇应彪‘嗷’的叫出声来,却不敢反驳,只能任由朝光拧着他的耳朵。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崇应彪心中更多的是惶恐,他害怕朝光记起一切后,会坚定地走向姬发。他不顾耳朵还在朝光手中,扭过头,急切而担忧的看着朝光,怀中小玉也眼巴巴望着她。
朝光心头一软,松开了拧着崇应彪耳朵的手,她朝崇应彪怀中的小玉伸出手,面对着数年未见的女儿,热泪霎时涌上眼眶,朝光强忍泪意,对小玉温柔道:“你就是小玉啊,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子。”
她们不久之前见过,小玉与鄂旻姬颂疯玩时,一时不慎,撞到了朝光怀中。她们望着对方,都觉得彼此眼熟,可朝光见小玉一身男装,又梳着男孩的发髻,误以为她是个清秀的男孩子,又见她衣饰凤凰纹,只当她是姬氏的某个公子。
朝光摸了摸小玉的脸颊,叮嘱道:“小公子,走路可要当心。”
小玉看了一眼崇应彪,从他怀中爬出,她坐在崇应彪身前,打量着面前的朝光,短暂的犹豫思考后,看着她的眼睛道:“衣服脏了,穿的阿颂的。”
崇应彪展开双臂,将朝光与小玉同时揽入怀中,朝光抱起小玉,小玉也紧紧贴在母亲怀中,带着哭音的喊了句:“母亲!”朝光的心都要碎了,她将脸贴在小玉柔软的发丝上,泪如雨下。
“朝光。”崇应彪也低低喊了一声。
朝光没有回答,她紧紧抱着小玉,在女儿耳边温柔道:“母亲不会再离开你了。”
天下已定,东、南、北三方伯候率天下八百诸侯,奉西伯侯姬发为天下共主,新王定都镐京,姬发的登基大典后,诸侯便要各回封地。崇小玉跟姬颂手拉着手,依依不舍。
朝光在马车中向小玉招手,“要走了,小玉。”
北地鲜少有过如此晴朗的日子,风雪停歇,万里湛明蓝天,灿烂的太阳当空而照,崇应彪骑在马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度,不时回头,看向身后马车,崇小玉兴冲冲的掀开车帘,冲崇应彪招手,“父亲!”
透过车帘缝隙,朝光温柔恬静的侧颜若隐若现,崇城两侧,全是听闻北伯侯归来后,自愿前来迎接的百姓,崇应彪骑着高头大马,身上金甲熠熠生辉,昂首挺胸穿过人群簇拥。
每日睁眼,朝光都在他身边,她温柔的笑着,为崇小玉梳出各种好看而繁琐的发饰。初升的阳光穿过纱窗,照亮母女二人笑吟吟的脸庞,她们回首,看向崇应彪,“彪,你看小玉的头发好看吗?”
小玉的眼睛亮晶晶的,只等着崇应彪夸自己。
崇应彪穿上鞋子,走到二人身边,在朝光额头印下一吻,又亲了亲小玉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们小玉可不会带着这么好看的东西,跟人打架吧。”
小玉想了想,“不会,我会把他们拆下来放到一边。”
朝光叮嘱道:“别人欺负你,你大可以动手,可是不要欺负别人知道吗?”
小玉点点头,朝光松开她的手,“去玩吧。”
崇应彪从后抱住朝光,二人同看小玉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朝光靠在崇应彪的怀中,日光渐移,没有光照亮,朝光脸颊变得灰白,毫无血色,“我会化作北地的神灵,彪,你要照顾好他们,知道吗。”
“你梦到了什么?”崇应彪抱紧了朝光,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对朝光道:“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对不起。”朝光摇摇头,反手抚上崇应彪的脸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没有怪过你。我很爱你,我不会后悔。”
黑与白都伸出手,想要将朝光拖拽入己方,灰色的噩梦,将要吞噬这个脆弱疲倦的灵魂。善良之人,总易为这世道所伤,从头到尾,她都无意伤害任何人。
朝光只想和心爱的人,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
她不想崇应彪死,可崇应彪眼睁睁的倒在了她面前。
祭天台下,崇应彪没有任何征兆的倒了下去,朝光扑到他身上,“崇应彪!”她摸了摸崇应彪的额头,热的烫手,又拉起他的手,扣上脉门,脉象虚浮无力,似乎只是偶感风寒。
姬发迅速围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残局,祭天台上,余火跳动,台下子姳抱着子娍的尸身,泣不成声,鄂顺守在她身边,耐心等待,姜文焕在一旁,望着子娍的尸身,目露哀伤。
现在崇应彪又昏迷不醒,姬发想了想,决定由鄂顺、姜文焕两人留下来善后,金葵背起崇应彪,姬发扶住朝光,但她腿肿的厉害,姬发只能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将她横抱起来,扭头对金葵道:“先把他带回去吧。”
回到军营,金葵将崇应彪放到榻上,拆掉他身上的盔甲,又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姬发放下朝光,扶着她在一旁坐下,金葵看了眼榻上的崇应彪,又看了一眼受伤的朝光,忍住没有提起小玉。
巫医匆匆赶来,诊治后回禀道:“北伯侯似乎是得了风寒。”
姬发不放心,什么风寒能让强健如虎的崇应彪忽然倒下,他又派人去请初月,初月为崇应彪诊治后,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朝光,嘴上说道:“无碍,他只是受了风寒。”
听闻崇应彪无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有朝光,因为理解了初月眼神中的深意,整颗心悬了起来。初月支开众人:“我先帮朝光包扎,你们都先回避一下吧。”
待到姬发等人都退出帐中,初月走近朝光,想查看下她肩上的伤口,之前已经有巫医为她包扎过,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初月的手按上朝光的肩胛,朝光反手抓住初月的手腕,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初月叹了口气,“我夜观天象,发现众星逐渐归轨,朝光,我留不下伯邑考,你也留不下崇应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