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质子知道是玉琅在设计他,怒不可遏,伸手就想去抓住玉琅,想让她证明自己的清白。玉琅被她抓住手腕,手上的骨笄翻转,露出锐利的尖端。
门外传来崇应彪和金葵的声音,朝光心口一紧,她知道玉琅想做什么了,“拦住她!快!”说时迟,那时快,玉琅纤细的脖子,已经撞上了骨笄。
崇应彪与金葵推门而入,恰好看见眼前这一幕。玉琅睁大了眼睛,望着金葵,目露不舍与眷恋。金葵震惊的看向那质子,他立刻松开了玉琅的手腕,“金葵,不是我!是她……”
“她自己撞上来的……”质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绝望的归于寂静。
大股的黏稠血迹,从小小的创口中喷涌,金葵冲上前,抱住玉琅缓缓倒下的身躯,他甚至来不及再说些什么,玉琅的瞳孔就已经涣散,生机全消。
朝光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崇应彪一把拉住了她,扶住她的腰,朝光撑着崇应彪的手臂站稳,她知道玉琅要做什么了。
玉琅的爱与恨,都不纯粹,同时并存的爱恨,令她痛苦。
她死了,真相便随着她的死一起淹没,外面那些人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死了,把真相还给她的仇人,明知真相还要杀了这个无辜的质子,兄弟必定离心。她死了,将仇恨与猜忌留给活着的人。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朝光敏感脆弱的神经,她张开嘴,大口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仰起头,不让眼眶中的泪珠滚落。外面的人还在等她的交代,孤城好不容易有了而今的局面,所有得到的人都不愿意再失去,无论是那些被解放的奴隶还是崇应彪。
那些奴隶相信她,将这件事交给她处理。崇应彪信任她,言听计从。奴隶们不能失去领袖,而崇应彪也不能失去拥趸,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崇侯虎虎视眈眈,朝歌风起云涌。
过往的罪孽与仇恨,不应该再出现于崭新的世界。朝光低下头,热泪瞬间滚了出来,她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再看向崇应彪的眼神已经笃定,“我会依约法,处以他死。”
听见朝光所言,那质子惊愕的看向她,“我没有杀人!”他不断重申,“我没有杀人,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说的委屈,泪流满面,“哥,金葵,我没有杀人啊!是他们自己撞过来的。”
崇应彪看向朝光,目露不忍,“朝光”
朝光推开他的胳膊,笃定道:“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她看向那个质子,“你跟我出去,你也不希望金葵,不希望崇应彪,不希望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吧。”
那个质子愣住了,他看了看抱着玉琅尸身痛哭流涕的金葵,又看向面色深沉的崇应彪,他张了张嘴,却只有两行热泪从他脸上滚落。朝光一手按住隆起的腹部,艰难朝门外走去。
一只手臂挡在她面前,崇应彪拦住了朝光的去路,他侧首,“不是他的错。”朝光眼眶微红,“那错的是谁呢?是全家被你们杀死,自己沦为奴隶的玉琅?还是外面那些想活下去的奴隶?”
多谋不够,还需擅断。
必要之时,做出正确的决断,这是在质子旅时,殷郊教给她的第一课,做出相应的抉择,势必要承担相应的责任。黑与白之间,需要一条确切的界限,混沌的灰色世界,需要黎明。
朝光咬牙,想推开崇应彪的手臂,推了两下,没有推动,崇应彪的态度也非常明确,“他没有错。”朝光见崇应彪执拗,索性绕开他的手臂,崇应彪想去抓朝光,朝光笨拙的躲开,手按在袖中。
“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朝光盯着崇应彪的眼睛,认真道。
她转身,推开屋门,守在外面的那两个奴隶代表见房门开了,目光一时全集中在朝光身上,她看向院中一老一少,将屋中一切和盘托出,两人对视一眼,眸中本就不多的期待烟消云散,很显然,他们并不相信这个结果。
朝光见状,深叹口气,补充道:“质子杀人,无论个中缘由如何,都应以约法处死。”两人眼中一亮,“大人!”朝光鼓起勇气,看向二人,“这一切不是我给你们的,是你们自己得到的,你们砍掉了自己身上的镣铐,聚在一起,才有的这一切。有不公,就自己去争取,一个人不够,就团结起来,改变这一切!”
街市口,悬在告示栏的质子剑冰凉,朝光捧着肚子,艰难步上高台,取下那把象征着约法三章威严的剑。那质子卸去盔甲,跪在台上。台下,北方阵质子个个义愤填膺,若非金葵一力镇压,他们就要冲上去,将那质子抢回来。
这是孤城,是他们的地盘,自己的兄弟在眼前蒙冤而死,他们不能接受。金葵压不住,看向崇应彪,崇应彪眸光灰暗,没有任何要制止他们的举动。眼见局势即将失控,金葵几乎绝望。
玉琅经历了什么,金葵最清楚,她的恨有多深,金葵也清楚。
“哥。”金葵看向崇应彪,崇应彪紧紧盯着台上的朝光。
朝光双手举剑,向台下观刑的奴隶高声宣布:“约法三章,杀人者死。”她将剑交给行刑者,自己站到了一边。行刑者握紧剑柄,崇应彪的手缓缓伸向腰间,他看了一眼金葵,“你看紧朝光。”
北方阵质子见崇应彪动手,手也纷纷按在剑柄之上,台上朝光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等等!”这一声令下,台下奴隶瞬间议论纷纷,一个人高声道:“为什么要等?杀了他!”
其余人纷纷附和,“杀了他!犯约法者,死!”
人声如潮,滚滚袭来,就连崇应彪,都不得不回头看了一眼群情愤慨的人群,朝光看着崇应彪,嘴里对那行刑者说道:“把剑给我。”崇应彪盯着朝光,眼中已有怒意。
行刑者不解其意,但还是将剑交到了她手中,朝光双手握起沉甸甸的质子剑,走到那质子身后,“恨我吧,别恨玉琅,也别恨你哥。”
沉淀在过去的仇恨,需要被划上一道句号,那些无法被释怀的,真真切切的恨,不能被消弭的恨,全都由她来背负。混沌天光需要一道光亮,黑白混杂的灰色需要分隔,崭新与陈旧需要区分。
两行热泪划过脸颊,朝光决然的举起了剑,有质子急了,“哥,动手吧。”崇应彪的手按在剑柄,却迟迟不曾拔出,所有人都焦急的看着他,“哥,再不动手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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