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父亲明知真相的冰冷质问,崇应彪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他看着崇侯虎的眼睛,目光从未如此平静。他收起剑,走到帐中,单膝下跪,朝崇侯虎拜了下去,“父亲!”
崇应彪跪在地上,眼泪滚出眼眶,他抬起头,终于问出了两世数十年,日思夜想,都想要问出的问题:“父亲,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您当年,为什么要送我去朝歌?”
他泪流满面,面对父亲再一次的抛弃,崇应彪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幼年离开北崇时,他没有哭,在朝歌思念家乡亲人时,他没有哭,此后遇到诸多磨难,他都没有哭。可是现在,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滚落,崇应彪倔强的擦掉眼泪,不让他落下,他执着的望着崇侯虎,等着崇侯虎的回答。
大商强大,诸侯无从反抗,他可以理解。
事态紧急,需要拉拢崇应鸾,以解燃眉之急,他也可以理解。
可是那些说出去的话,仿佛一道道匕首,全刺在崇应彪心口,他不能自抑的泪流满面,“崇应鸾是世子,我做质子,他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理所应当享受一切,而我,为父亲付出一切,得到的依旧少于他。父亲送我盔甲,是希望我为崇应鸾开疆拓土那我呢?我是什么?我也是父亲的儿子!”
崇侯虎沉默了,他没有回答,他回答不了,他看着崇应彪那张痛苦而泪流满面的脸,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崇应彪没等到父亲的回答,绝望的认清现实,他站起来,抹掉眼泪,站回原来的位置。
“鸾儿,请你叔父出去。”崇侯虎看向崇应鸾,崇应鸾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崇应彪,“父亲,弟弟以下犯上,是死罪。”不杀了崇应彪,成为北崇唯一的世子,他不放心。
北方阵的质子们立刻挡在了崇应彪身前,所有人都望向上首的崇侯虎,听闻崇应鸾要杀死自己的兄弟,崇侯虎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威严起来,他怒斥道:“鸾儿,那是你的弟弟!”
崇黑虎冷笑一声,唤道:“鸾儿!你父亲已经知道了,这可不是什么小错,他真的会原谅你吗?我没有儿子,以后,我们就是父子。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你的地位!”
或许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处境,知道陷害兄弟手足的事情已经暴露,父亲现在的宽容,不过是短暂的绥靖。崇应鸾看了眼杀气腾腾的崇应彪,绝望丢下手中剑刃,跪倒在崇黑虎面前,“父亲昏聩,任由弟弟陷害我,请叔父为侄儿做主!”
崇黑虎扶起崇应鸾,“鸾儿,你父亲年纪大了,只知自己,不懂何为大义,我们捉了他与崇应彪,献给殷郊,反了殷寿!”
崇应彪拔出质子剑,身后金葵等人立刻结阵防御,他将朝光往后推了一把,金葵等人立刻上前,将朝光挡到阵后。崇应彪走到最前,举剑质问崇黑虎道:“叔父,你要谋反吗?”
“谋反?我这是为了北崇!”崇黑虎义正言辞。
外间涌入大批北崇士兵,崇应鸾的卫队也极速倒戈,主帐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崇侯虎的护卫与质子们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朝光躲在角落,见崇应彪与崇黑虎战成一团,而崇应鸾趁机,冲到了崇侯虎身边,两剑砍倒了他身边的护卫。
崇侯虎在朝歌羑里牢狱受到折磨,年纪又大了,不是年轻崇应鸾的对手,很快便被他打掉了手里的剑,崇侯虎看着崇应鸾,喊了一声:“儿啊!”
崇应鸾狠心,将手中剑刺进了崇侯虎胸膛,而后举起血淋淋的剑,叫停众人道:“都住手!”
见崇侯虎被杀,崇应彪大惊,“父亲!”
他立刻停止与崇黑虎的打斗,想要奔向崇侯虎的尸体,金葵等人迅速变阵,想要协助崇应彪冲到崇侯虎身边。崇应彪握紧了剑,奋力厮杀,但敌众我寡,形势十分不妙。
“杀了他!”崇黑虎下令道,他忽然注意到了角落中的落单朝光,立刻上前,一刀砍倒离她最近的质子,想将她挟持手中。
朝光见崇黑虎朝她袭来,吓得迅速逃开,崇黑虎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朝光飞快拔出短刃,狠狠朝他手臂戳了下去,崇黑虎吃痛,手上一松,朝光立刻挣脱,直往崇应彪的方向奔去。
崇应彪也注意到了朝光遇袭,迅速折返,他一把揽住朝光的腰,反手将她护在身后。越来越多的北崇士兵从帐外冲进,崇应彪与质子们逐渐体力不支,身上出现伤口。
“崇应彪,你为什么要回北崇!”崇应鸾满脸是泪,他看着父亲的尸体,不由自主的痛哭出声,悔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愤恨的看向崇应彪,目光幽怨而狠毒,“留在朝歌不好吗?你怎么不死在朝歌?你回北崇做什么!是你害死了父亲!”
“他把自己的盔甲送给你,那是我一直想得到的东西!他还说想为你寻一门好的婚事,高门之女,助长你的势力。”崇应鸾痛哭流涕,他抱着父亲的尸体,歇斯底里的怒吼道:“我才是世子,你凭什么来动我的东西?”
崇应鸾从未将那个远在朝歌的弟弟视为过敌人,因为那是父亲抛弃掉的儿子,他才是父亲最爱的孩子。从他的童年至青年,他都独享父亲全部的爱,可是一切改变在崇应彪回到北崇,一个并不逊色于他的弟弟,让他生出了危机感。
得天独厚,无法维持,父亲的猜忌与打压,崇侯虎自朝歌归来后,便一直疑心自己,失去的惶恐,加上叔父的挑拨、崇应彪的挑衅,重重压力之下,崇应鸾做下了一个难以回头的决定。
少时的父亲,是保护他的大山。长大后的父亲,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崇应彪看着痛哭流涕的崇应鸾,忽然生出一丝哀悯,兔死狐悲,感伤其类,前世,他也是这样痛苦的面对父亲的尸身。
崇应彪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低下头,两行热泪淌下。
“你觉得北崇的一切都是你的是吗?”朝光听完崇应鸾的怒吼,终于忍不住出声,她站了出来,声音虽微弱,却是这帐中,唯一敢反驳崇应鸾的存在。
她不断向前走,崇应彪拉住了朝光,他手上有血,不敢直接触碰朝光,仅仅拉住了她的衣袖,另一手执剑,横在她面前。
朝光停下脚步,看向崇应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半边身子向前,挡在崇应彪身前,无畏看向崇应鸾,“崇应彪从没想过和你争这个北崇世子的位置,如果他想,早在朝歌,殷寿令他弑父自代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北伯侯了,又怎会在乎你这个世子之位。”
崇应鸾看清说话的是朝光,冷笑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
崇黑虎抬手,制止了崇应鸾,“祭司大人,好大的口气啊。”
被点破身份,朝光心内咯噔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心虚与胆怯,“你知道我是祭司,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要做北伯侯,就必须有朝歌册封,商王首肯。你以臣弑君,以弟反兄,能指望殷寿来点头你吗?既然要投靠殷郊,就最好不要得罪我。”
崇应彪握紧了朝光的手,不希望她再继续说下去,但朝光只是侧首看了崇应彪一眼,微微吸了一口气,“我,是殷人的祭司,殷郊的太子妇,崇黑虎,你要是想当上这个北伯侯,你就必须放了崇应彪!否则,你和崇应鸾就等着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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