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看着朝光,低下头,眼中也闪出泪光,他决然的转身,“你想错了!我只是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在朝歌的时候,殷寿让我杀了父亲,我就可以成为北伯侯,可是我没有动手。回到北都,我也没有想过杀崇应鸾,我只是想证明,我未必比不过他,父亲当初决定将我送去朝歌,是错的。我不要他的世子之位,可是他要杀我!”
崇应彪越说越愤怒,他转过身,两步迫近朝光,捏着她的肩膀,神情激动:“我不会为了权欲癫狂!可我得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他走到现在,就是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他想问问父亲,为什么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又要将他抛弃。
因为他不够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稳固北崇局势,为了大局?总归是有理由的。他现在比崇应鸾要强,崇应鸾先做出不顾手足亲情,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情,他不顾大局!
他像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急切地想将这一切告知父亲,让父亲为他主持公道。
朝光看着崇应彪的眼睛,稚子般淳朴的情愫,混杂在愤怒与不甘中,全然外露。碎的雪花从天空落下,他们站在雪地中,盯着彼此的眼睛,崇应彪希望朝光能够明白他的想法,朝光可以明白。
可同时她也看到了结局,崇侯虎为什么急着将崇应彪召回,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同时遏制弟弟与长子,需要这个次子平衡局势。崇黑虎对崇应彪越好,崇应鸾就会越忌惮越恨他。
崇应彪仰头,看漫天雪花,“我死了,你也会记得我吗?”
朝光眼中再度涌出泪珠,她强忍心头伤痛,拉住崇应彪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崇应彪想了想,蹲在雪地中摸索半天,捡起方才被他丢出门外的短刃,在袖子上擦干净雪花,重新塞到朝光手中,笃定道:“保护好自己。”
主帐之中,气氛压抑,崇黑虎听完跪在帐中一名囚犯的证词,眉头紧拧,金葵捧上一支羽箭,崇应彪接过,高举手中,“这就是射中我的那支羽箭,从后射来,伤口有巫医为证。”
最早替崇应彪处理伤口的巫医上前,“二公子的伤口,的确是被从后射来的羽箭所伤。”此言一出,崇应彪拿着箭,走到崇应鸾面前,靴子挑衅的踩上崇应彪跪坐的虎皮。
崇应鸾被激怒,也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崇应彪的衣襟,“你少胡说八道,仅凭一支羽箭,两个人的一面之词,能证明什么?谁知不是你诬陷我!”
崇应彪丢掉手里的箭,二话没说,一拳打在崇应鸾脸上,兄弟二人立刻厮打在一起,帐内护卫立刻一拥而上,将二人分开。崇应鸾呸的吐掉口中鲜血,崇应彪则不甘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兄弟二人死死盯住对方,朝光伸手,按在崇应彪手背,崇应彪捏住朝光的手,将目光转投上首的崇侯虎,“父亲!”崇应鸾也立刻喊道:“父亲!”
崇侯虎眉头紧皱,看向崇应彪,又看了一眼崇应鸾,缓缓道:“鸾儿,这支箭的确是你的箭。”崇应鸾急了,双手撑着桌案,身体前倾,“父亲,这是有人偷了我的箭,蓄意诬陷啊!”
双方各执一词,情况明显对崇应鸾不利,崇侯虎的目光从崇应鸾脸上挪开,落到满脸冰霜的崇应彪身上,语态柔和,“彪儿,你哥哥他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忽然有人掀帘而入,“兄长且慢!”
朝光看向帐门,发现是崇黑虎,她心里一惊,悄悄低下头去。
崇黑虎一身甲胄,执剑而入,手里还拎着个人,似乎是个女子,崇黑虎身材魁梧,老鹰捉小鸡一般将那女子丢到地上,威严斥道:“说!”
那女子浑身抖如糠筛,磕头不断,“回主公,是是我奉二公子之命,盗出世子的羽箭。二公子说只要我帮他做完这件事,他成为少主,就会娶我,我实在是受了迷惑,主公饶命啊!”
崇应鸾立刻将矛头对准崇应彪,“你居然引诱我身边的姬妾!”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拔出剑来,怒道:“崇应彪!”崇应彪也站了起来,手按上腰间质子剑,不悦骂道:“胡说什么!谁引诱你的女人了,她是在构陷!”
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全然没注意到崇侯虎与崇黑虎之间的剑拔弩张,直到屋外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金葵等人与崇应鸾的护卫从帐外步步退入帐中,大量披甲执锐的北崇士兵将主帐牢牢围住。二人才反应过来,崇应彪立刻将朝光拉了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叔父,你这是要做什么?”崇应鸾最先反应过来,他面色顿变,似乎知道崇黑虎在谋划什么。他看向身边副将,早在听说崇应彪没死,被崇侯虎急召回前线之际,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崇应彪也不慌,他看向金葵,金葵点点头,表示外面已经安排好自己的人手。朝光抬眸,敏锐捕捉到了两兄弟脸上神情,尤其是崇应鸾,立刻猜到他到底有没有对崇应彪下手。
她偷偷看向崇黑虎,见他正满目得意,觑着面色凝滞的崇应鸾。崇黑虎走近崇应鸾,抓住他握剑的臂膀,“鸾儿,你父亲他老了,昏聩了,任由别人构陷你,若不是叔父在,你今日就要背负残杀手足的恶名了,他不适合再做这个北伯侯了。”
崇应鸾盯着手里的剑,为难的看了一眼崇黑虎,又看向崇侯虎,目光躲闪,“父亲,孩儿”他确实命人对崇应彪下手,这个时时刻刻挑衅他的弟弟,实在是心腹大患。他在朝歌八年,为北崇立下大功,又只身救父,声名远扬
但崇应彪没死,还找到了证据,一击不致命,兄弟二人彻底撕破了脸,崇应鸾看向崇黑虎,眼神幽怨,知道自己中了计,悔不当初,涕泪横流,他对着崇应彪大吼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就留在朝歌不好吗?商王把祭司嫁给你,你还回来做什么!留在大商就好了!”
祭司?崇黑虎听见崇应鸾说祭司,不由多看了一眼崇应彪身边的女子,从刚才进门他就觉得崇应彪身边那个女人眼熟,只是她穿着北崇的服饰,崇黑虎一时没认出来。
现在,他认出来了,崇应彪身边的那个女子,就是他当时在朝歌见过的祭司,见崇黑虎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朝光往崇应彪的身后挪了一步,完全藏在他身后,崇应彪挡在她面前,神色平静,“叔父,别看了,就是你在朝歌见过的朝光。”
崇黑虎没有时间细究朝光的身份,他走向崇应彪,却颇有深意的看着崇应鸾,“彪儿,兄弟相残,有悖人伦,你可要查清楚,莫要构陷兄弟啊。”
崇应鸾眼睁睁看着崇黑虎走向崇应彪,又听他一番话,知道自己一步错,再无回头之机,悔恨交集,却无办法。他看向崇侯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喊了一声:“父亲!”
崇侯虎看着崇应鸾,又看向崇应彪,这两个势如水火的儿子,又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崇应鸾要杀崇应彪,原谅崇应鸾,便相当于将崇应彪推向崇黑虎,为崇应彪作证,便会将崇应鸾推向崇黑虎。
他将恼怒的目光投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崇黑虎。崇黑虎毫不畏惧的对上兄长的眼睛,“兄长!你可要明察秋毫啊!”
“彪儿。”崇黑虎拍了拍崇应彪的肩膀,“你也别怕!你父亲和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崇应彪厌恶的躲开崇黑虎的手,“滚开!”
崇黑虎冷笑一声,“不识抬举!”他侧首,看向地上女子,那女子眼中俱是恐惧,立刻改口,“是少主,我听到少主与人谋划,要杀死二公子。他他说二公子,会威胁到他的世子之位。”
崇侯虎绝望闭眼,他悲痛的望着崇应鸾,喊了一声:“儿啊!你就那么容不下你弟弟吗?”崇应鸾泪眼婆娑的望着崇侯虎,咬牙道:“父亲,是弟弟陷害我!你会帮我做主吗?”
躲在崇应彪身后的朝光听见那女子改口,紧张的拉住了崇应彪的衣袖,这是个死局,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崇应彪感受到朝光的紧张,回过头,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不要怕。”
朝光摇了摇头,她看着崇应彪,满眼都是对他的担忧,今天,恐怕他就要看清北崇的一切了,“我不怕。”
崇侯虎仿佛一瞬之间老了数十岁,他无力瘫坐,望着一室刀光剑影,剑拔弩张,又不得不强撑着坐了起来,狡黠的眸子艰难转动,最终看向崇应彪,“彪儿,你为什么要,陷害你哥哥?”
与长子联手的利益要大于这个无根无基的次子,唯有先处理眼前叛逆的弟弟崇黑虎,才能图谋后事。崇侯虎不假思索,便做出了最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