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凭她怎么跑,那些源于内心的东西,都始终追在她的身后,鬼魅一样,驱之不走,逃之不掉。她一路踉跄逃窜,走到了无人的殿阁,黑漆漆静悄悄,黑暗助长了心魔。
她在这黑暗中,见不到一丝光芒,朝光捂着脸,蹲在地上,无声痛哭,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也仿佛干涸。小腹传来阵阵坠痛,并且越来越痛,她捂着肚子,缓慢地坐在了冰冷的地面。
朝光下意识去摸胸口的吊坠,却摸了个空,奔跑的途中,已经不知道丢在了何处。
最后一根稻草悄声落下,虚无缥缈的来世,绝望无助的现世,朝光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看向殿阁外,王宫一片灯火璀璨,她迈出了踉跄的一步,又是下一步。
崇应彪巡逻途中,忽然发现树杈上挂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摘下来一看,竟然是朝光的项链。他认识,这是苏全孝送她那个,上面的珠子已经不见了,绑在苏全孝的手上,陪他下葬。
她的项链怎么会在这儿?崇应彪四顾,金葵也认出来了,崇应彪将项链握在手中,对金葵道:“你带他们继续巡逻,我去看看。”金葵点点头,“哥,你小心。”
崇应彪循着项链掉落的方向,一路寻去,却看到朝光正在翻越阁楼的栏杆,崇应彪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急速向朝光的方向奔去,朝光翻过围栏,望着围栏下冰冷的地面,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下坠,急速的下坠,却跌入一双有力的臂弯,没有想象中坠地的剧痛,反而很温暖。朝光睁开了眼睛,却映入崇应彪的脸,她还没彻底从酒醉中清醒,呆呆的问道:“我死了吗?”
崇应彪一路飞奔而来,终于接住了朝光,悬着的心回到胸腔,面对朝光的发问,崇应彪没好气的答道:“死?这个高度,断腿可以,但死不了人。”
“没死。”朝光有些沮丧。
听着朝光的口气十分失望,崇应彪怒上心头,可没等他张嘴说出尖酸刻薄的话,朝光忽然将头挤进了他怀中,脸贴在他冰冷的胸甲上,她温驯的像个兔子,下一瞬,小兔子又开始哭了起来。
崇应彪没办法,她身上穿着殷郊的衣服,被潦草的裹住,方才急速的下坠,让衣服的领口大开,露出洁白的胸脯,指痕与淤青清晰,一条腿也漏了出来,柔软的腿弯搭在崇应彪手上。
千防万防姬发,半路杀出一个殷郊,崇应彪委实觉得造化弄人,现在的殷郊,如日中天,比姬发还要耀眼,他是大商的太子,自己跟姬发都只是质子,根本没有与之相比的资格。
这副场景,要是让人看到了,他这王家侍卫马上就别当了,可怀里朝光实在哭的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像是一堆碎渣,风一吹,就会随之而去,这堆碎片现在靠在他怀里,如何抉择,在他一念之间。
崇应彪抱着她,走进无人的殿阁,把门关上。地上太冷,榻上什么也没有,崇应彪只能继续把她抱在怀里,他坐在案上,腾出一手。崇应彪张开手心,将项链递到朝光眼前,语气尽量和缓,“好了,别哭了,有什么可哭的。”
朝光飞快将项链握在了手中,哭的声音小些了。
见此,崇应彪将朝光的衣服扯扯好,又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别哭了,你再哭,侍卫都让你引来了,那我可就说不清了。”朝光吸了吸鼻涕,冷嘲道:“你不就是侍卫吗,王宫保安。”
“保安?那是什么?”崇应彪不解。
朝光想了想,忽然破涕为笑,“保安嗯,保卫安全,你们不是在保卫大王安全吗?”
听着好像是那个意思,但崇应彪听朝光这个口气,又觉得这个词不像是夸人的,但还是点点头,“对,我是保安,但我是侍卫长,应该跟你说的保安有点区别。”
“保安队队长。”朝光俯在崇应彪怀中,笑的浑身一颤一颤的,“殷商王家侍卫长,殷商王宫保安队小队长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真不能让你喝酒啊,你是真的发疯啊,一会儿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一会哭,一会儿笑。”崇应彪嗅到了朝光身上未散的酒气,这酒气中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久经沙场,崇应彪对血腥气十分敏感,他抓起朝光的手腕,认真检查,又看了她身上各处,确认都没有任何伤口,眉头一蹙,开始思索这血腥气的来源。
“你在找什么?”朝光睁着大眼睛问道。
崇应彪垂眸看了她一眼,“你有没有哪里痛?”
朝光点点头,“我肚子疼。”
“我问你有没有外伤?”崇应彪无奈,朝光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让他摸不着头脑,为了苏全孝?还为了什么?
朝光摇了摇头,大脑昏昏沉沉的,她直接埋首崇应彪臂弯,闭上了眼睛,眼见朝光在他怀中睡着,崇应彪连忙将她摇醒,“你别在这儿睡啊,我还得巡逻呢,你住我”
崇应彪想说,你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去,她能住哪儿?
这短暂的犹豫,朝光又闭上了眼睛,她蜷缩在崇应彪怀中,像一只受惊又安静下来的兔子。崇应彪抱着熟睡的朝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股血腥气越来越重,睡梦中的朝光也变得不安稳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眉头紧蹙,越来越紧的蜷缩,崇应彪察觉了朝光的异样,抱起她一看,她身下一片鲜血淋漓,还不断有鲜血流出。崇应彪不知道她怎么了,想摇醒她问问,却发现她已经摇不醒了,陷入了昏迷之中。
崇应彪来不及思考,抱起她就往外走,殷郊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空荡荡的,衣服还在,人不知所踪,找了一圈,也不见身影,听闻最近宫中闹狐妖,殷郊立刻起身去找朝光。
寻朝光的殷郊和抱着朝光寻人的崇应彪碰了个正着,看着殷郊,崇应彪张口就来,“我巡逻的时候发现她的,已经昏迷了。”殷郊接过朝光,看着崇应彪那一手鲜血,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却还是镇定的命侍从道:“传巫医。”
巫医诊过脉,却不敢说话。
“但说无妨。”殷郊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祭司有气滞之相,冲任损伤,不能摄血养胎,由此损妊。”
听完巫医的话,殷郊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与愧色,他坐在榻边,盯着昏迷中的朝光看了很久,他转过头,对巫医道:“不要告诉她这件事,就说她气滞血瘀,所以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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