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要把梅子往嘴里塞的手滞在了空中,又缓缓落下。
吃了东西,朝光又有了力气,她看向姬发,眼神坚定,“姬发,起兵吧。”姬发看着朝光,平静问道:“你不反对我起兵?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战争。”
不可否认,爱人是盔甲,但也会是软肋。不管大局如何,姬发总要考虑到朝光,不能将她弃于不顾之地。
“我不喜欢战争,可是乱局已生,总要有人站出来,结束这一切。四大诸侯,三不朝商。东鲁已反,有姜文焕牵制北崇,现在,是我们起兵的最好时机。”朝光站了起来,走到姬发身边,抱住他的头,让他靠近自己的小腹,姬发将头埋入朝光怀中,蹭了蹭。
朝光推开姬发,姬发不解,抬头看向朝光,朝光无奈,只得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要做父亲了啊,姬发。”姬发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闪烁诧异而震惊的光。
他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将头靠在了朝光肚子上,又抬起头,眨着眼睛看了看朝光,最后指着自己问道:“我?要当父亲了?”
“啊,对啊。”朝光点头,“我们有一个孩子,在我肚子里。”
朝光伸手,抱住姬发的头,“你们不是杀戮的工具,也不是被蒙住眼睛跨越火场的马匹。你们不为任何人的野心去送命,你们是为自己、为家人、为兄弟而战。姬发,我们别无选择,必须为了孩子的明天而战。”
对于未知的一切,朝光感到恐惧,有了孩子之后,她更加害怕,可在抱住姬发这一刻,她所有的恐惧得到了缓解。她不会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姬发会和她一起面对。
不反抗殷寿,他们的孩子也会重蹈先辈的命运,成为可悲的质子。不杀死殷寿,他们的孩子会被继续当做草芥,成为殷寿王路的奠基石。他要做全天下的主人,可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们不需要主人。
殷寿是殷商的王,杀了他之前,要击败整个商。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当一处伤口发炎,必须连带着腐肉旁边的好肉也削去。姬发还是要做出选择,是切除伤口还是与之俱亡?
姬发环抱住朝光的腰,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小腹,作为君王,姬发早就有了自己的谋划,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反抗殷商,是西岐惟一的出路,可四百年殷商的强大,令姬发心有顾虑。
他看着殷寿为了实现自己所想,屠戮四方,亲人爱人朋友,现在他又为了实现自己所想,发起战争,将刀锋对准从前的战友。姬发偶尔会迷惑,都是杀戮,自己和殷寿又有什么区别?
朝光的一番话,给了他一战的勇气。他为一个能容纳众生的理想而战,为自己和所爱而战,强大的力量是用来守护,而非灭绝毁坏的杀戮。他是为了天下人的天下,殷寿只是为了自己的天下。
他和殷寿,不一样。
姬发最终决定起兵,他与朝光一起回到军营,殷郊与众将正在校场上练剑,他手中鬼候剑锋利,在日光下闪着寒光。姬发用胳膊撞了一下殷郊,将一个梅子抛给他。
殷郊咬了一口,沉默了,他搡了一把旁边的吕公望,把梅子递给他,吕公望咬了一口,沉默着传给周纪几人相视,哈哈笑出声来。姬发握住殷郊臂膀,高举起他手中鬼候剑,号令众将道:
“西岐,起兵!”
众将相视,随之振臂高呼,“起兵!”
继东鲁之后,西岐正式起兵伐商,姬发在大营竖起姬昌主木,以其父的名义号召天下诸侯,共同伐商。在孟津,诸侯不期与会者,八百人。伐商之前,先去其爪牙,作为四大诸侯中唯一还效忠殷商的崇应彪,首当其冲成了姬发讨伐的对象。
朝光与姬发三度交涉,希望他能够带上自己,她理直气壮,“我不想离开你,我也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与父亲分离,帅帐不到三军拼尽没有任何危险,我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姬发。
朝光振振有词,有理有据,姬发一时不知该从何反驳,他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朝光抓住姬发的衣袖,仰着脸,恳求道:“把我们母子俩带上吧!姬发!”
姬发:“”
姬旦见状,向姬发一揖,“哥哥,你就带上嫂嫂吧,西岐还有我呢,你放心。”
看着弟弟诚恳地眼神,还有自己无法反驳的朝光,姬发松口了,他看向朝光,“到了军营,你得听我的。”朝光点头,“我直到你是主帅,我要听你的,我要是不听,你可以军法我。”
西岐与东鲁,两支大军,同陈北崇边境,大军驻扎在冀州一带。
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光的肚子慢慢显怀,到五个月的时候,姬发、殷郊率军前去与姜文焕会师,共商攻城之策。朝光一个人留在大营,有孕以来总是感到疲倦,姬发不在,她就一个人早早上床休息了。
睡到后半夜,外面模模糊糊传来刀兵碰撞的声音,朝光瞬间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拔出枕下的短剑,双手紧握。
“少主夫人,有敌袭营,已经全被诛杀,无碍了。”
确认外间情况安全,朝光深呼一口气,摸了摸肚子,将剑收回剑鞘,原放回枕下。就在她理了理衣服,打算继续睡觉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从后捂住了她的嘴,尖锐的短匕抵在她喉间,“别说话。”
这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对方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朝光的大脑还没有分辨出这声音的主人,她的身体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表达对其深深的恐惧。
黑暗中,朝光的大脑飞速运转,她竭力遏制自己的恐惧之情,以思索应对之策。就在朝光绞尽脑汁想崇应彪的来意,他的目的之时,崇应彪的手却忽然按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隔着薄薄的寝衣,朝光甚至可以感觉到崇应彪手心的厚茧,带着温度的粗粝,朝光大脑一阵空白,后背发凉,她紧张的呼吸都变得沉重,生怕崇应彪一个不小心,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崇应彪将匕首从朝光脖间移开,目光全放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看了一眼朝光,问道,“我的?”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就后悔了,这个孩子怎么会是他的。
朝光愣了一下,推开他的手,“怎么会是你的?”
“怎么不会是我的?我们俩”崇应彪话还没说完,朝光就已经抽出了枕下的短剑,他下意识用手去挡,短剑割破他的臂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崇应彪‘嘶’的吸了一口凉气,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又看向双手握剑已经做好防御的朝光,似乎没想到柔弱的朝光有一日也能握起短剑,保护自己,他忽然笑了,“你倒是学了不少啊,那你觉得你能打过我吗?你现在把剑放下,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还有你的孩子。”崇应彪看了一眼朝光的肚子,补充道,“你和姬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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