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焕帮助子娍安葬了子姳,犹豫良久,他鼓起勇气问子娍道:“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回东鲁吗?”
他决定回家了。
离家八年,是时候回家了。他不再羡慕姬发,因为他也决定回家。子娍看了一眼姜文焕,担忧的道:“你你还能回家吗?”
杀了父亲的孩子,还能回家吗?
家门又是否会为他而开?
“犯了错,总要接受惩罚吧。”姜文焕说的云淡风轻,“弟弟们就是杀了我为父亲报仇,也是我应得的。”为了成全他,父亲撞到剑上,滚烫的鲜血喷溅他满手,他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被选做质子,离家千里,他的确是有过怨恨的。
命诸侯遣子为质的消息传至东鲁时,二弟尚在蹒跚学步,摔得灰头土脸,三弟在乳母怀中抱着块瓜果狠咬一气,瓜果仅仅轻伤破皮,幼弟尚在襁褓,整日除了吃就是睡。
作为家里除了父亲外唯一一个男人,父亲拍了拍他的头,鼓励道:“焕儿,你是哥哥,你要保护弟弟们。”
是哥哥就一定要保护弟弟吗?为什么?
他做质子,弟弟们做世子。凭什么?
蹒跚学步的孩童一个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咧开嘴嗷嗷大哭,他一边哭一边朝姜文焕伸出手,“哥哥。”姜文焕望着坐在地上耍赖的二弟,于心不忍,一把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二弟扑进哥哥怀里,小脑袋一抽一抽的,鼻涕糊了姜文焕半身,三弟见到大哥,手里的果子顿时不香了,抛了瓜果,也要姜文焕抱。两颗小小的脑袋靠在姜文焕怀中,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胸口。
弟弟们是那么依恋哥哥,他们仰望强大的哥哥,如同看待自己的父亲,几声软糯的“哥哥”,融化姜文焕内心所有不甘。
好吧。
弟弟们就是当了世子当了东伯侯也是他的弟弟。
封地小点就小点,谁让他,是哥哥。
谁让他,是比弟弟们强大的哥哥。
在朝歌,他有姑姑,有殷郊,还遇见了很多好兄弟,这是留在东鲁所无法得到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福祸相依。生命,本就是一场充满挑战的旅行,活在父母羽翼下的雄鹰,飞不上蓝天。
这么想的话,一切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父亲也不会希望我一条道走到黑。”姜文焕已经做出了决定,父亲,很爱他,为了他,愿意牺牲生命。在这可怖的弑亲循环,所有真情,都遭践踏,都有美好,全成虚空,置身其中,日暖夜寒,来煎人寿。姜文焕不想再这样了,他觉得很痛苦,他要终结这一切。
父亲用鲜血洗去了孩子前行途上最大险阻,以后所有的困难都要由他自己面对。父亲爱他,懂他,作为儿子,他又岂能裹足不前。东鲁的雄鹰要勇敢搏击天空,他,是父亲最骄傲,最爱的儿子。
“我,是成汤的后人,大商就是我的家。大王,就是我的父亲。”子娍转身离去,夕阳西下,孤影成双,她脚步虽缓,却每一步都十分坚定。她也有自己的选择,她也有需要保护的家园。
不需占卜就可以看到的日暮西山,四百年成汤江山,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前夜。可即使到了一个王朝的末年,依旧有许多人深深眷恋他们的国度,其心如金赤,其情如火真。
子娍的身影消失在天尽头,姜文焕目送她远去,眼神中有钦佩,有眷恋,还有依依不舍,末了,他淡淡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朝光,“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朝光还望着子娍离开的方向出神,姜文焕看见,她的眼中写满了羡慕。
“真好啊,你们都有家可以回了,只有我。”朝光感慨道,语调中夹杂着浓重的凄凉哀伤意,她叹了口气,“这世界这么大,我又该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处呢?”
姜文焕想了想,问道:“你没有家吗?”
“没有。”朝光撇了撇嘴,她已经彻底接受回不现代的命运,“我?我哪有家这种奢侈的东西,在成为巫女之前,我是一个小小的奴隶,三十个贝币买一送一的赠品。比干把我带回司命殿,侍奉玄鸟之神。再后来,比干死了,司命殿被一把大火烧尽。”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姜文焕忽然问道。
“嗯?”朝光疑惑地看向姜文焕。
“为什么要去冀州?为什么会被抓回来?”她和姬发是自己亲手放走的,姜文焕原以为她会跟着姬发去西岐,结果那日在城门口,他发现朝光又回到了崇应彪身边。
从赢煊口中,姜文焕得知,朝光没有去西岐,而是一个人去了冀州,冀州,那可是北伯侯的地盘,他不信朝光不知道的。
“是命运吧。”朝光淡淡道:“命运让我遇见他,让我喜欢他,我无法做到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可我也无法改变这世道。我,并不强大,可是弱小之人,也有拼尽全力要守护的东西。命运,指引我去往冀州。”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姜文焕看向朝光,朝光望着姜文焕,目光坚定,“你们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也有,我不想留在朝歌,我也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