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间,已经是五个年头。
身旁忽然传来一阵叹气声,朝光好奇的看去,是瑭国赢煊。赢煊不过双十,黢黑的脸庞上汗珠密布,因为热,他不得不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那顶和朝光怀里一模一样金色头盔上,饕鬄纹古朴威严。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朝光,哀嚎出声:“啊!不是有朝光了吗?为什么还要我留下来给你们看盔甲啊?我也想洗马!”
他二人身边,整齐摆放着十几套金色甲胄和弓箭,形制相同,金色的盔甲与太阳的光辉一样绚丽,这是独属于大商武士的风采。
低头吃草的黑马抬起头,打了个喷嚏,似乎对主人的话表示赞同。青年的哀嚎声毕,河中的同伴们哈哈大笑,另一个青年撞了认真刷马的苏全孝胳膊一下,故意提高了嗓门道:
“嬴煊,朝光给我们看盔甲了,那苏全孝的盔甲你来看吗?愿赌服输,谁让你回回赛马跑最后,你下次再跑快点就能洗马了。”
赢煊愤愤看了一眼自己的黑马,埋怨道:“都怪你,谁让你跑那么慢,每次都跑到最后,害得我每次都只能看盔甲。我们瑭国当年可是为尧帝养马的!你怎么这么丢人!”
黑马专心致志吃草,目不斜视。
朝光盯着那黑马看了良久,忽然拍了拍赢煊的肩膀,“赢煊,玩不你下次换匹马吧,其实你的骑术很好,是这匹马太老了,所以你才赢不了。”
赢煊诧异的看了一眼朝光,忽然笑了,“你还懂看马?”
朝光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赢煊的马实在是太老了,老得只剩一把骨头,即使是她这个不懂马的外行人,也能看出这老马的龙钟疲态。赢煊望向天边,“不换,我就喜欢这匹马!老了我也喜欢!”
太阳落下一线云天相接,长虹落日,大雁南归掠过一瞬光影黯淡让赢煊恍惚,故乡的模样,亲人的印记,不再清晰。只剩下这匹载他离开家乡的黑马在侧,才能让他还能感觉到过去真切的存在。
十多岁成为贡子之后,母邦一切往事,都如风不可追。
赢煊摇摇头,将那模糊的影子甩出脑海,殷朝分封诸侯八百,能够贡子入镐都任王近卫的,屈指可数,这是荣耀,是他们本人和母邦无上的荣耀,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会以他为傲!
二王子殷寿给了他们证明自己的途径,他向提出,组建质子旅。
“质子之父为大商诸侯,为大商镇守疆土,他们的儿子也应该成为大商,成为大王最勇敢的武士!”
帝乙同意了,殷寿将八百按其父等级编为一旅,按东南西北分为四阵,由四伯侯之子为阵长,每阵二百人,设百夫长两人,十人一伍,设伍长。
他们的父亲隶属于北伯侯,故而他们被编入质子旅的北方阵,由北伯侯崇侯虎之子崇应彪统辖。
平原上一阵黄土飞扬,马蹄滚滚,由远及近,尘土未落中,迅疾杀出十几道闪电般的金色身影。须臾间,十几骑已经到了朝光眼前。青马健壮高大,奔驰而来,势不可挡,直奔水渠,十几匹马在上游踩踏,溅起水花无数。
清澈的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顺流而下,洗马的质子们狼狈奔上岸,避免沾染污水。
马上皆是女子,白衣金甲,英姿飒爽。殷人尚武,商王多子族亦有无数英勇女武士,这十几骑正是其中一支。
面对无端的挑衅,质子们怒不可遏,握紧拳头,在认清对方的面容后,苏全孝按住想动手的同伴,仰头质问道:“子姳,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姳骑在马上,目光锐利如枭,微微抬起下巴,倨傲打量众人,“洗马啊,怎么,你们北方阵敢抢我们的猎物,就不允许我抢你们北方阵的水渠洗洗马吗?”
游猎场疆界并未明确划分,但哪一旅哪一队在哪里打猎,已经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彼此之间并不会相互干涉。
“谁抢你们的东西了?”有人怒道。
子姳挥手示意,身后女武士抛下一只尾羽涂青的箭簇,“不承认是吧,青羽色不是你们北方阵专用吗?”苏全孝捡起羽箭,认真看了一眼,脸上微有愧色,旁边的质子们见了,也都纷纷垂首,“这确实是我们北方阵的箭,但不是我们干的。”
“回去告诉你们的兄弟,下次谁再敢动我们猎场的东西,别怪我不留情面!”子姳冷冷丢下这句话,打马而去。
嬴煊和朝光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只见子姳与女骑离去的背影,苏全孝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手里的箭,眼中隐有愠色。
朝光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苏全孝收了情绪,颇带歉意的对朝光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能送你回司命殿了,一会儿收拾猎物的马车会从这里经过,你和他们一起回去。”说罢,牵着马,大步朝盔甲处走去,一众质子跟在他身后。
他们套好马鞍,将衣服和盔甲搭在马背上,赤着膀子齐齐翻身上马,朝光追了上去,将头盔还给苏全孝。
苏全孝把头盔挂在马鞍一侧,忽然拔出头盔让挂着的短剑,捏住剑身将剑柄递向朝光,“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剑很沉,朝光两只手才能握住,她点点头,“放心,你快去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