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王的仪式并不很隆重,也没有什么大典。倒不是针对颜神佑,而是在制订礼仪的时候就是这么规定的。大典是册封太子才有的,为了区别重要性,封王就没有那么盛大的典礼了。只要有了最主要的环节——分茅裂土——也就够了。
对此,无论是支持颜神佑的,还是反对她的,都松了一口气。包括颜神佑自己,也觉得这样闷声发大财比较好一点。本身封王这件事情,就颇惹人非议,再闹得沸沸扬扬,这个仇恨就拉得太大了。
仪式是在大明宫里举行的,楚源领了这么个任务,也是一头汗。凭心而论,这事儿要让他发表意见,一定是投反对票。当然,反对得不够坚决。如果不问他的意见,就告诉他决定,他也会照着执行就是了。让他比较为难的是,一旦接了这么个任务,估计就得有正义之士跑他家里抗议了。
抗议就抗议了吧,连皇帝都不是人人喜欢的,何况于他?只是接了这么个活儿,楚源是没办法一路笑着去做的。他的心情是矛盾的,知道这个任务只要落到了头上,就不能推辞。可是,眼睁睁看着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楚源的心都要碎了。
张太府亲自督办齐王一应冠服仪仗等事宜,办得飞快,恨得楚源险些将一口牙都咬碎了——你就不能慢一点么?
张太府却不管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事情,他本身就没什么大主见,既然皇帝说了,他照做就是了。工程进度一日千里,没多久,礼仪当天所需之物皆已齐备。
楚源:……
楚源很郁闷,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在张太府忙碌的这段时间里,他家的门槛儿都要被人踏破了。陈怡、蒋峦等是投帖拜访,委婉含蓄地表示:“公此举福祸难料,还望三思而后行。”
至如余道衡,便是十分不客气地指责他:“公为何对妇人谄媚起来了?是被称先前的事情吓破了胆子么?”
要不是他弟余冼看不出深浅来,楚源真想当场就大巴掌扇过去把余道衡这货给扇出大门外!自从余道衡“登门造访”之后,楚源就命人将大门一关,闭门谢客了。
除此而外,楚源的小舅子也找上了门来。前郎中对于活蹦乱跳的女人深恶痛绝,颜神佑无疑是这一类女人中的杰出代表。当初丰小娘子还是因为颜神佑的缘故才脱离掌控的,这更让前郎中大为光火。楚家闭门谢客,可舅爷上门却是不能不搭理的。
楚源又被小舅子给损了一回,气得他下令将小舅子一条麻绳捆了,扔到夫人那里,让夫人赵氏去处理这个讨厌的小舅子了。
楚丰看在眼里,也不多说,随他去做。这个家,迟早要交给楚源,楚源是该自己拿主意了。
老太尉称病,凭谁上门都不见。楚源独自一人应付这许多人,心力交瘁。
仪式上,正使便板着一张脸,显得特别肃穆。一应的仪式举行完毕,还应该设宴款待嘉宾。可惜的是,肯来捧场参加这么个仪式的人都是捏着鼻子当政治任务来的,站那儿当个布景板就算给面子了,很多人一等到散场,就麻溜地遁了。
留下来的人,也是千奇百怪。更有甚者,是来看笑话,再严重一点就要嘲讽一二了。山璞就很悲剧地被余道衡给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余冼如今在家里韬光养晦,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洗白复出。余道衡还有一点记恨颜神佑,反对的上书里,正有他一个名字。反对没有成功,还是让颜神佑封王了,余道衡在家里还哭了,一面哭,一面说:“苍天无眼啊!这是要乱法啊。”
然而形势比人强,余道衡再不情愿,也得为家族考虑。上书反对是一回事儿,拆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仪式名单上有他,他也来了,被迫旁听了一回封王的诏命,心里实是不喜。转眼看到山璞,就更不开心了。山璞这货,简直不像是个男人!媳妇儿那么蹦跶,他也不管管。哪怕尚主,你也是她丈夫,劝,总是能劝的吧?山璞倒好,不但不反对,还挺支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同理,敌人的朋友,那也是敌人。骂不过颜神佑,打也打不过,还不许他寻山璞的晦气么?
余道衡蹭到了山璞身边,眼睛看前望,也不看山璞,打嗓子眼儿里嗯出了一句:“公与齐王,差之远矣。”
山璞原本还挺开心的,被余道衡横空来了这么一句,不上不下的特别恶心。他明白余道衡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不如老婆么?这种挑拨的话,也是你一个大男人说得的?真是丢人现眼!你有种跳出来说呀!
心里将余道衡埋汰得不行,面上却作十分诚恳请教状:“余翁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只是,君臣有别,何人子可与皇女比肩?还请余翁教我。”
余道衡:……
山璞说完,一转脸,又去站队了,留下余道衡在冬天的寒风里被吹得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极品都是扎堆的难怪你们家这么奇葩!余道衡一甩袖子,气乎乎地寻志同道合之人说小话去了。
臣子里,哪怕事已成定局,还是有不肯接受现实的不能大声说,也不好说得太露骨,还不许暗讽几句么?什么不知道齐王世子要怎么算,改不改姓儿一类的。
无论如何,外面议论还是不议论,颜神佑都把这件事情给做成了。
自己家里,旁人还好,姜氏先愁上了,她总觉得这种突破常规的事情不大好。看着六郎一面的平淡,阿蓉还脸上带笑,跟颜神佑说“恭喜”,她就更愁了。眼睛往上斜一斜,看楚氏脸上淡淡的,眼睛里还透一点开心,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阿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居然会有这一点点开心。说起来,颜神佑居长,还是元后所出,功劳又极大。如今再要封王,不论有没有那么一点小心眼儿,都得承认,这事儿对于六郎的影响颇大。很容易对东宫造成冲击,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儿子。她只是不愿意插手政事,并不是看不明白这些事儿。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觉得,这样挺好的。无论是颜神佑,还是颜希真,抑或是旧识丁琳等人,都让她觉得轻松。
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一股羡慕之情来,很想……和颜神佑交换一下,试试滋味。心头一跳,阿蓉右掌抚胸,压下了这个念头。
颜肃之办成了一件大事,身上顿时松快了不少,觉得骨头都轻了二两,破了酒戒,跟唐仪两个一人拎着一个錾花金执壶,喝了个酩酊大醉。楚氏好气又好笑:“多少年了,原以为你改了,没想到一得意便又忘形了!”
六郎额角青筋乱跳,他自幼受着正统教育,对于所谓“名士风度”并不十分看重,瞧端方君子比较顺眼一点。眼前这个醉鬼却是他亲爹,另一个醉鬼是他岳父,打不得骂不得还谏不成。六郎大袖一掩,将儿子的眼睛给遮住了——可千万别学坏了。
他儿子生下来不久,便蒙颜肃之赐名为燮,如今已长成个圆滚滚的三头身,十分符合老太太们的审美——是个白白胖胖的团子。团子还以为他爹在跟他做游戏,咯咯地笑着,坐在垫子上仰头看了亲爹一会儿,扒着六郎的袖子站了起来,趴在六郎的胳膊上往外瞅。团子他爷爷和他外公正开心地跳舞,远看着跟要摔跤似的。
小朋友最爱热闹,瞧着这个样子,伸手指着场内,回头对六郎道:“阿爹,看看,好看!我也要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