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老师,”助手叫我,“您为什么让我去调查她姑姑的情况?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先告诉我结果再说。”
“和您设想的一样。她姑姑是个老姑娘,一辈子没结婚,没儿女,对她视如己出。几个月前死了,留给她数量惊人的遗产,不许他人动用。葬礼时她在生病,没有亲自去,一切事务都是她丈夫料理的。这怎么了?”
“这是动机。”
“动机?你是说,她还杀了她姑姑?我就觉得她不像好人嘛,问她什么都不配合,一直在撒谎。”
“你为什么说她撒谎?”
“因为她说的和所有其他人的证词都不一样,情节也和法医鉴定结果大相径庭。能把谎言编得这么拙劣也够了不起的了。”
“所以,她说的是实话。”
“其他证人都做伪证?不可能吧?”
“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这……”
“事情本来不是这样的,而应该是另一番风景。”
“她描述的现场非常准确,如果死者真是在那里自杀,便可以推断出过程。一个失败的生意人,早上接到一个非常可怕的逼债电话,情绪不稳地叫秘书拒绝一切访客,他独自闷在屋子里想办法,到最后发现毫无转机。于是绝望地大发脾气,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下。看着一地狼藉,终于走上了死路。”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故事就有矛盾了。她说自己搬运尸体的时候,碰掉桌上的电话。如果情形像刚才的推理一样,那电话应该躺在地上,话筒和机身分离,或许还扯断了线。而它为什么幸免?你知道吗?这一部小小的电话,就把死者的办公室整个变成了舞台。舞台上的东西,样样都有用。”
“电话能干什么?”
“假如你是她,看到当时现场的情形,合理的正常的反应是什么?”
“打电话给急救中心!”
“对呀,所以,电话要放在非常显眼,立刻可以拿到的地方。等她说了‘我丈夫自杀了,快派人来’,挂断电话之后……”
“会怎么样?”
“舞台上的东西,除了有用以外,还有个特征:都是假的。那具假尸体会一跃而起,把他妻子杀掉,比如勒死了挂起来。然后服下安眠药。有了刚才的电话和医护人员的证明,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已经自杀处于昏迷状态的人会杀人。当然,警察要调查他妻子的死因,而很多人会作证说‘她当众说过,她丈夫死了她也不想活’。这样,报纸上会有这样的报道:一对恩爱夫妻,丈夫因负债累累而自杀,妻子发现后,虽然立刻打电话求救,但毕竟受刺激过重,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终于上吊殉情。火速赶来的救护车挽回了丈夫的生命,却没能救成妻子。实在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是为了她姑姑的遗产?”
“从某种角度说,她确实了解她丈夫。他看重他的事业,却不会为它自杀,只会为了挽回它而不择手段,包括杀人。”
“可是不需要这样,一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的。为什么要杀人呢?”我的助手问。
“如果凶手们都像你这么想,世界上就没有谋杀了。他想独占财产,而且恐怕早就厌烦了他妻子。真正使他下决心这么做的,是她那次劝说。她猜测他会自杀,这让他更加恨她;她说会和他一起死,这值得利用,于是构思了这个计划。”
“他隐瞒住了遗产的事。不断地暗示她,使她相信他真的会自杀。她果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下面就是要等一次合理的自杀机会。那天早上的催债电话便是个福音。他和秘书说话时的激动,大概是因为即将犯罪的紧张。他说只许他妻子进来,然后布置好舞台,趴下等待她。”
“他不够了解她妻子。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妻子过分的体贴,非常用心地去体会他的心事。她觉得没有人理解他,大家都在刁难他背叛他,他奔波劳碌,活得很辛苦。她那时看着他的尸体,可能非常欣慰,觉得他终于解脱了,根本没想去抢救,只想如何用自己的方式留住他。”
“她搬动他的时候,一心想着别被人发现,完全忽略了他还有体温。他当时躺在车里,身上盖了东西,看不见外面,也猜不透她要干什么,就继续演戏。等他意识到那是冷库时,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直到几天后警方开始调查,才发现他活活冻死的尸体!”
“原来是这样。既然她不是凶手,为什么您还这么为难?”
“我在考虑下面要怎么做呀。如果我们隐瞒结论,外人看到的就是‘先是散布丈夫要自杀的谣言,企图欺骗大家。然后把他锁进冷库害他冻死’,还会评论一句‘最毒妇人心’。如果说出我们的推理,要证明它一定是个艰难的过程。即使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她必须接受两个事实:第一,虽然是无意的,但毕竟是她亲手害死他的;第二,他为了钱想要她的命。这两种结局说不出哪个更惨。干咱们这行,有时候,只是要为当事人在监狱和精神病院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择哪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