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那天,我跟赵知砚回了趟碧秀园。
一路上路况都不太好,那阵子大雪不停小雪不断,年三十的雪还没化,年初一的又给盖上了。
再加上来往拜年的人太多,车辙把冰一道道都压实了,环卫局紧赶慢赶地除冰除雪也没什么效果,平江大桥附近堵得那叫一塌糊涂。
我们八点钟出门,将近中午才到。到的时候徐姐已经在张罗着做饭了,许是正在厨房里忙着没听见门铃,是老太太下楼来给开的门。
她穿着件新棉袄,绛紫色的丝光绸,袖口绣着梅花。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见了我高兴得像个小孩:“你来啦!你可是好久没都没来啦。”
可不就是好久了,上个月10号我都准备来看她的,偏偏就是那天赵知砚被医闹家属给砍了。我刚从闵雪家出来,还没打上车就接到褚霖的电话,当时我给贺女士买的豆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之后事情就全乱了。
我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刚刚路上特地多绕了一段,又重新给她买的仙豆糕。我递给她说:“这不是忙吗,不好意思啦。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贺女士接过去抱在怀里,从纸袋的敞口往里好奇地探一眼。我又笑说:“还有啊,你看今天谁跟我一起来啦?”
她闻声抬起头,视线越过我,落在赵知砚身上。
却并没有我意料中的惊喜,她瞪着他看了好一会,摇摇头说:“不认识,这谁呀?怎么大过年的不回自己家,反倒来咱们家串门。”
我笑容慢慢淡下去。
其实过年之前徐姐就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了,说老太太病情好像恶化了些,走路越来越晃,忘性也越来越大,经常认不出人。
那时徐姐还不知道赵知砚出了事,虽然那段时间中心医院的医闹事件一直都挂在新闻头条,但她不太会上网,家里电视也总被老太太霸占着看《戏说乾隆》,赵知砚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就默认他还在医院忙着没时间接电话,于是按照惯例,她打给了我。
但其实那时候我才是忙得找不到北的那个,我抽不出时间陪老太太去医院,便给赵知砚发了条消息让他
去。发完我就把这事忘了,也不知道他后来真去了没有。
我是知道她病情恶化的,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分明一两个月前还是个机灵通透的小老太太,现在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了。
我怔怔看着贺女士茫然的表情,蓦地一阵鼻酸。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赵知砚倒是很平静,他向前一步,问:“这是谁?”
指的是我。
贺女士歪头想了想:“这是我闺女。”
“嗯,”赵知砚点点头,“那我是你女婿。”
他语气稀松平常的,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我忍不住扭过头看他,赵知砚淡着一张脸,我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只觉得心里闷闷地难受。
这时贺女士一把拉过我,语气惊喜又责备:“你什么时候找了对象啦?哎哟,怎么现在才带回来给我看呀……”
有些奇妙地,我跟赵知砚俨然掉了个个。
现在在贺女士的认知里,我是她的孩子、她的女儿,赵知砚只是个毫无关系的、初见的陌生人。
而我跟赵知砚似乎都不忍强行纠正她的记忆,于是便那么错了下去。
整个一顿午饭,贺女士都在喋喋不休地询问赵知砚的年龄、籍贯、工作、爱好。
我跟徐姐在一边听得几次想打断,立马就被贺女士瞪回去,好在赵知砚还算有耐心,老太太问了他就答,哄得她笑呵呵的,没再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我想倒还真是多亏了高中那些八卦好事的老同学,要不是他们此前已经审女婿似的审过一遍,赵知砚现在未必能答得这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