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想他,是吗?”
他一说出这话,我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然后我们便一前一后地僵住,我背对着他,他拽着我的手,我们谁都没再做声,静得只听见呼吸。
过了一会,我慢慢转过身来:“谁啊?”
我猜我脸色一定很难看,即便我在努力维持平静,赵知砚看见我的表情后还是怔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我。
手指撤去,他也别开了视线。而我也不是很想看见他,我垂下眼皮,视野里是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他正捏着那只快递盒,不知道是因为瘦还是因为用力,手背上弯曲的血管都看得清楚。
“这问题很重要吗?”半晌,我淡淡说,“赵知砚,一个男人别这么八卦。”
没等他回答,我直接转身进卧室。
我扯掉外套躺下,身体重重地陷进床里,可能是回来路上吹风受凉了,我头疼得厉害,眼皮也热得发烫。
赵知砚没有跟进来,只是在客厅闷不做声地点火抽烟。烟味顺着门缝往卧室里飘,害得我喉咙又干又呛,这人真是既没礼貌有没素质。
我昏沉沉合着眼,想隔着门吼他却没力气。后来我意识逐渐模糊下去,他按动火机的声音我也就听不见了。
托这没素质的人的福,那个我许久未见的男人,终于还是又闯进了我梦里来。
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了,那年我赌气般地删了他全部的照片和联系方式,后来发现总还能从一些共同朋友那儿听见他的名字,一时冲动,就把我自己的账号手机号也全换了。
我掐断了得知他消息的途径,时间又一天天地走着,于是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便越来越淡。
淡到现在,我已经记不太清他到底有多高,也不确定他是否戴眼镜,已经说不准他名字里的炀字是火字旁还是木字旁,也早就忘了他牵我时更喜欢左手还是右手。
可是,在梦见他的一瞬间,我还是立刻就认出了他。
他模样没变,跟从前一样。
人瘦瘦高高的,细框眼镜不常戴,只有上课和打球时才架在鼻梁上。
我站在梦里,许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一股脑涌到了眼前来。
我望着他不停变换的影子,就像岁月在一帧一帧地倒放,黄昏底下穿着校服抢篮板的他,大巴关门的瞬间闪身上来在我身边坐下的他,初雪的夜晚在空旷操场里低下头吻我的他,还有坐在湖边长椅上,隔着扑棱棱的白鸽子回过头凝望我的他。
雪大片大片地落下去,我被那梦里的雾气迷了眼。后来我听见他的声音,一句句清晰而利落,那时候他还是少年。
那些声音全都有生命。有斜倚着门框的——
“我是火字旁的炀,值日班长,你写错了吧。”
有身上散着寒气的——
“这么巧啊,返校的大巴车,我都已经连续三周坐你旁边了。”
有快步跑过来的——
“这么多书重不重啊?来,我帮你搬吧。”
还有低头轻笑的——
“下午还要去医院吗?我看你病好得也差不多了啊。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最后一针你别打了,咱们去操场看雪吧。”
而最后的最后,所有那些张扬而肆意的声音,终于汇成一句。
“梁初,我永远都会爱你。”
……
我猛地惊醒坐起身来,卧室里很静,窗帘拉严了透不进光。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便摸过手机看,刚睡醒的眼睛模模糊糊的,我揉了揉才看清,时间还没过正午,原来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我觉得我脸颊有些潮,可伸手摸一摸,也没有眼泪。我抱着被子怔怔发呆,后来觉得身旁有人在动,扭头一看,原来还有个人也在睡觉。
我机械又木讷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目光有什么杀伤力,没多久,赵知砚还真就动动眉头,醒了。
他醒了之后比我还傻,于是那场面又变成两个人抱着被子发呆。好长一段时间后,赵知砚出声说:“你渴吗?”
我还在思考这人冷不丁地干吗要问人渴不渴,床垫一侧忽然轻了,赵知砚掀开被子下床,趿上拖鞋走了出去。
回来时他手里握着个水杯,绕过床脚来到我面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