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月在弈堂适应得很好,学生们不多,只有十来个,每日都是弈棋对局,即便是有人从旁围观,也不会多话,很是安静,只能听见风声掠过竹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间或棋子轻轻磕响在棋盘上的细碎声音,静谧祥和。
姬明月在这样的环境中认字看书,温红缨会单独指点,她还是不爱开口读书,但是记性却好得惊人,只看几遍,就能默背,所以学得飞快。
为此不少学生惊叹,再过些日子,姬明月就能去试着过晋学考了。
书案上摆着一个小陶罐,里面有一只铜钱那么大的龟,不住地划着水,惬意地伸展着短短的四肢,瞧着十分有趣,竹影倒映在水面上,很快又被搅碎了。
李寒君下完一局棋,将棋子投入棋盅,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看了看天色,笑道:“小明月,该用午膳了。”
姬明月把笔放下来,李寒君牵起她往弈堂外走,一路上陆陆续续有学生们从各个书斋里出来,人渐渐多了起来,处处都是谈笑说话声。
李寒君一拉姬明月,道:“快些,她们等会就追上来了。”
等到了随园门口,姬明月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的马车,三虎子抱着食盒坐在车辕上,嘴里叼了一根茅草,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见到姬明月出来,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叫道:“小姐!”
他把食盒交给姬明月,叮嘱道:“香雪姐姐说了,今日的午膳要多吃一些,糕点可以少吃,粥要喝完的。”
姬明月点点头,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要拿食盒,三虎子下意识让开,警惕地打量着李寒君:“你做什么?”
李寒君见他那模样,忍不住扑哧笑了:“我替小明月拿食盒啊,难不成还要打劫你不成?”
她生了一对细长的柳叶眼,笑起来时眉梢眼角都透着朝气,十分好看,三虎子有些红了脸,连忙把食盒递给她,呐呐不言语了。
李寒君看了他一眼,故意挑眉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别人帮了你的忙,连一声谢也没有。”
三虎子的脸涨得愈红,挠了挠头,小声道谢。
李寒君又笑起来:“真呆,我逗你的。”
少女笑容明媚,一手拿着食盒,一手牵起姬明月往随园的方向走,三虎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两眼,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李寒君把食盒放在地上,对姬明月道:“那边人多,太挤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姬明月点点头,李寒君便去了自家马车停放的位置,姬明月守在食盒边,学生们渐渐多了起来,从她身边路过,偶尔会碰到她,或是衣角袖子擦过。
姬明月总有一种自己会被人流挤倒的错觉,便提着食盒往边上让了让,谁知正在这时,一股大力骤然从背后袭来,推得她一个趔趄,食盒就脱手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开来,盒盖倾倒,粥饭洒了一地,顿时将众学生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姬明月呆了一下,扭过头去,正好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学生穿着一身碧青色的衣裳,是蒙堂的服饰,她把下巴微微扬起,一副盛气凌人的挑衅模样。
是蒋梦儿。
她颐指气使地呵斥道:“挡在路中间做什么?活该!”
姬明月微微蹙起眉,望着她,并不说话,眼神有些冰冷,这模样让蒋梦儿又想起那一日被泼了一脸墨汁的事情来,心里更生气了。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蒋梦儿愣了一下,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女孩儿站在她身后,正拧着眉看她,又看了看地上倾倒的食盒,问姬明月道:“小明月,是她推了你么?”
姬明月点了点头:“是。”
李寒君面上泛起怒意,她指着食盒,对蒋梦儿命令道:“捡起来。”
蒋梦儿有些心虚,但是她又觉得照对方说的做,会很丢脸,于是嘴硬道:“我不!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寒君的表情更冷了,道:“真不捡?”
这时候许多学生已经纷纷驻足看热闹了,顷刻间大门口围了一大圈人,蒋梦儿到底生了几分惧意,红着眼眶道:“不、不捡。”
她才说完,就觉得腋下一紧,紧跟着身子一轻,李寒君竟然把她整个提了起来,放在了门口台阶旁的石雕顶上,那石雕对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来说,已经是极高了,蒋梦儿吓得当即尖声大叫起来。
李寒君才懒得管她,收拾了食盒,带着姬明月就走了,徒留蒋梦儿趴在那石雕上瑟瑟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整个随园的学生们面前丢了一回人。
在路上,李寒君就已经弄明白了姬明月与蒋梦儿从前的过节,十分遗憾地道:“便宜她了,该狠狠教训她一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