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月很喜欢谢轻寒买的那只小墨龟,趴在旁边看了半天,又给它喂小鱼虾,小墨龟虽然只有铜钱那么大,但是并不怎么怕生,在发现没有危险之后,又开始慢吞吞地吃起食来。
姬明月把小泥猫放在墨龟旁边,两者竟然一般大小,十分和谐,谢轻寒走进来时,见她趴在桌上,暖黄的灯烛光芒映入她的眼底,融融的亮,将她稚嫩的面容染上几分暖色,过了这么久,那小泥猫上的彩漆已经有些褪色了,看起来颇旧,但是姬明月仍旧舍不得扔,总是随身带着,上哪儿都不肯撒手。
谢轻寒忍不住道:“若是喜欢,再给你买一个一样的小猫儿?”
姬明月抬起头来,摇摇头,她把小泥猫捧在手里,说:“不要,不一样了。”
她固执地认为,就算买来一个新的小泥猫,也和这个不一样了。
闻言,谢轻寒不再劝她,只哄道:“蘩蘩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学堂。”
姬明月把小泥猫收起来,放在枕头上,乖乖地上床躺下来,眨巴着眼睛看谢轻寒给她掖被角,道:“叔叔,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谢轻寒一愣,道:“这恐怕不行,蘩蘩是女孩子。”
姬明月把下巴藏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可是我从前跟爹爹一起睡的。”
这是把他当爹了。
谢轻寒有些好笑,耐心解释道:“蘩蘩今年七岁了,已经是小姑娘了,可以一个人睡了,对吗?”
姬明月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试图争辩道:“小姑娘还小,不可以一个人睡。”
这话说得真是可爱极了,谢轻寒的心里顿时软成一团,平常不撒娇的孩子,一旦撒起娇来,威力巨大,他发现自己平日里的坚定和自制力这时候简直不堪一击,谢轻寒沉默了。
但是思虑再三,他还是拒绝道:“我在旁边看着蘩蘩睡,好不好?”
闻言,姬明月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闷闷地应道:“哦,那好吧。”
谢轻寒便在床边坐下来,把小泥猫挪了个位置,放在姬明月的枕头上,她小声道:“叔叔,你给我念诗吧?”
“好,”谢轻寒想了想,随口吟道:“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师……”
姬明月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很好听,青年的声音不疾不徐,轻缓温柔,透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比今日的吴讲书念得好听多了。
她闭上眼,听着谢轻寒温和的嗓音,意识渐渐沉入了酣睡之中。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念完最后一句,谢轻寒终于停了下来,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将影子拉得细长,他俯身替姬明月掖好被子,看着女孩恬静稚气的睡颜,微微一笑,端起烛台离开了。
春|夜深深,将清风送入卧室,窗前的白梅已经落尽了,只听寂静的夜色里,传来门吱呀一声轻响,然后缓缓合上了,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不可闻。
……
次日一早,谢轻寒将姬明月送去了学堂,在马车旁,她背着书箱,明亮的眼中盛满了不舍,谢轻寒摸了摸她的头,道:“进去吧,下午我就来接你。”
姬明月点点头,三步一回头,总算进了随园的大门,门口站着的仍旧是昨日那个老丈,他随园的直学,姓孟,已是天命之年了,随园的先生们唤他孟老,学生多数唤一声孟直学,专门管理随园的学生们。
他见姬明月站在门口不走,便提醒道:“要迟到了,快进去吧,记得听先生的话。”
姬明月看了他一眼,又回头望望,马车已经消失在街角处了,她这才失望地进了学堂大门。
到了蒙堂,讲书还没来,女孩们正聚在一起说话,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蒋梦儿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枝半开的海棠花,插在笔架上,凑过去闻闻,正好看见姬明月过来,她翻了一个白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姬明月完全没看她,自顾自在自己的书案前坐下来,把书箱打开,侧边的小抽屉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陶罐,罐子里盛满了清水,一只小墨龟趴在里面,不住地划动着短短的四肢,十分可爱。
姬明月低头看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把书箱合上了,原本谢轻寒是不答应她把小墨龟带来的,但是抵挡不住姬明月满眼的期待,便允了她,只是不许她在听课时把小墨龟拿出来玩。
没多久,吴讲书就来了,她一进书斋,看见里头闹哄哄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道:“都在做什么?”
女孩子们安静下来,串座儿的赶紧回了自己的书案旁边,谁也不敢说话,吴讲书生气道:“先生不来,你们不会温书吗?昨日的书都会背了?都记住了?大字都会写了?一个个的都像什么样子,六月季考若是不过,看你们谁能升学。”
一通训斥,几个脸皮薄的女孩子已经被说得垂下了头,又羞又愧,吴讲书眼风一扫,看见蒋梦儿还在摆弄笔架上的海棠花,气道:“蒋梦儿!”
蒋梦儿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回去,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吴讲书道:“把昨日的岁时篇背来听听。”
蒋梦儿有些傻眼,想不到这倒霉事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情愿地开始背起来:“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履端是初一元日,人日是……是……”
她一下卡壳了,吴讲书沉声问道:“是什么?”
蒋梦儿涨红了脸,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后面的,吴讲书斥道:“读书不用功,玩物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