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下值的时候,谢轻寒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才到了门口,便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见了他出来,车夫立即朝这边看了两眼。
谢轻寒的步子微微一顿,举步走了过去,对着车帘拱了拱手,车夫忙把帘子掀起些许,低声道:“谢大人,您请。”
谢轻寒上了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正是太子赵霂,他穿着一身常服,神色欣悦,连忙道:“兰台,快坐。”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辚辚行驶起来,车轮滚过了青石砖,顺着长街往前而去。
赵霂欣然道:“孤依照你所言,父皇昨日就召见了孤和左相右相,今天果然上朝了,兰台真乃妙计!”
不止如此,景庆帝还下了一封罪己诏,敬告上天,于是太子赵霂、左相郭士冲、右相曾延庆,六部尚书等纷纷也写下罪己书,一时间君圣臣贤,满朝太平。
其实没有人知道,昨日的万佛寺钟声与太庙祭器开裂两桩异象,都是出自谢轻寒的主意,赵霂又庆幸道:“万万没想到,最后让钦天监推了一把,看出个彗星袭月的天象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激动:“说不定真的是上天示警,无论如何,父皇终于愿意重振朝纲了!”
相比之下,谢轻寒却显得冷静许多,颔首道:“皇上愿意上朝,确实是好事。”
受他的影响,赵霂的情绪略略平复了几分,叹了一口气,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郭党坐大这么些年,树大根深,党羽丰厚,若是想要彻底铲除,还需缓缓图之。”
谢轻寒道:“殿下若有决心,何惧郭党?”
赵霂苦笑一声,道:“自从郭士冲献了喜贵妃入宫,父皇就沉迷享乐,愈发宠信郭士冲,此人性格柔佞,精通阿谀奉承之事,偏右相曾大人又是个直性子,三句话就能顶得父皇发怒,于是愈发偏信郭士冲,说来不怕兰台耻笑,孤觉得父皇待那郭士冲,比孤这个亲儿子还要亲切三分。”
一国太子如他这般,确实是有些心酸了,谢轻寒只轻轻道:“再如何,皇上也只有殿下一个子嗣,郭士冲怎么得宠,他也只是一个臣子。”
听了这话,赵霂心中果然舒坦了几分,笑道:“兰台说的是,确实是孤杞人忧天了。”
说完,他又想起一事来,道:“对了,之前孤问你的那桩事情,把姬淮之女送去随园读书学字,你与她商量得如何了?”
谢轻寒颔首道:“她同意了,此事还要劳烦殿下帮忙。”
“小事罢了,孤回去就派人去办,”赵霂心情颇好,道:“说来孤的妹妹咏乐也在随园读书,来日孤让她帮着照看你的小姑娘。”
闻言,谢轻寒拱手道:“多谢殿下。”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停了下来,赵霂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到了,你且去吧,若有事情,孤再派人来找你。”
“是。”
谢轻寒下了车,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还没转身就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紧跟着,他的大腿就被抱住了。
他低头一看,果然看见熟悉的小人儿,谢轻寒俯身把姬明月抱起来,举得很高,笑道:“蘩蘩等累了?”
姬明月摇了摇头,眼角弯起,道:“不累。”
谢轻寒把她抱在怀里,道:“我们回去。”
姬明月乖顺地点头,搂着他的脖子,三虎子快步跟了上去,三人的背影一同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
太子是重诺之人,答应了的事情办得很快,第三日就有人来通知谢轻寒,说随园那边已打点妥当了,他随时可以把姬明月送过去读书。
这一日,谢轻寒便索性告了半日的假,对正在写字的姬明月道:“蘩蘩。”
姬明月转头望他,放下笔从椅子上下来,有些开心地道:“叔叔今天不用去衙门吗?”
谢轻寒蹲下身来,桃花目中笑意温和,道:“我告了假,要送你去学堂。”
闻言,姬明月眼中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下来,然后很温顺地点头:“好。”
谢轻寒让三虎子把书箱带上,那是之前特意为姬明月置办的,里头有笔墨纸砚,书箱两侧有小匣子可以拉出来,里面放了一些零嘴和果脯,姬明月若觉得饿了就可以吃。
随园就在国子监附近的燕子溪边,两者只相隔一条河,河畔几株石榴树开着火红的小花,蜂飞蝶绕,一派生机勃勃,春光明媚。
姬明月牵着谢轻寒的手从车上下来,三虎子抱着书箱跟在后边,好奇地左右张望,只觉得这座宅子的门头很高,上面挂着一块金匾,写着两个大字,随园。
门前种了两丛青竹,左右各一只瑞兽石雕,姬明月也不认得雕的是什么,只盯着看,谢轻寒注意到了,笑道:“那是麒麟,是上古的瑞兽。”
三虎子仰头看那石雕,惊叹道:“好高啊,若是能爬上去坐一坐就好了!”
这时门里传来一个声音呵斥道:“小子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