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深深,雕甍画栋,金顶琉璃,长廊之上,一名内侍快步地走着,不住催促身后的人,道:“严大人,您可快着点,皇上正等着呢。”
钦天监监正严勤,如今已过了耳顺之年,自然是追不上那太监的,一边呼哧喘气,一边道:“本、本官若是走得快,还用你催?你呼……你脚程快,不如先去回了皇上,只说本官还在路上爬……请他恕罪……”
那内侍忙住了步子,回过身来扶住他,赔着笑道:“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奴才扶着您,来,咱们走。”
严勤哼了一声,放缓了脚步,与他一道去了乾清宫,入了殿先是行拜礼,三呼万岁。
景庆帝坐在御案前,摆了摆手,示意他平身,又看他满头花白,颤颤巍巍,便命人赐了座,内侍搬了绣墩来,严勤谢过恩,这才小心挨着边沿坐了。
景庆帝问道:“方才朕听闻万佛寺传了钟声,是何情况?”
严勤恭敬答道:“这正是臣要禀明皇上的事情,钦天监近日观察天象,昨夜子时三刻,天北有赤者如席,彗星袭月,乃是大凶之兆,国运有厄啊!”
景庆帝听了,大吃一惊,斥责道:“这等重要的事情,何不早早禀告与朕?!”
年迈的钦天监监正立即跪了下来,伏低叩首道:“臣昨夜方一得知此事,便立即动身入宫求见皇上,但是为禁军阻拦,今日早晨入宫,亦受到阻碍,未能得见皇上,是老臣之过啊!请皇上恕罪!”
景庆帝一梗,不免有些尴尬,他从去年开始便不再上朝,沉迷美色舞乐,乐不思蜀,也不肯轻易接见大臣,朝廷上下,只有左相郭士冲和右相曾延庆入宫的次数频繁些,便是太子赵霂,自上元节后,父子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老监正一早入不了宫,倒是情理之中了,但景庆帝自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旁边的内侍噗通就跪下了,连连叩首道:“奴才该死,奴才不知底下的人这样大胆,竟然敢擅自阻拦朝臣面圣。”
景庆帝得了台阶,冷着脸斥了几句,转向严勤时,神色放缓了许多,道:“既然是凶兆,是朝中哪里出了问题,又有什么办法化解?”
老监正答道:“去年夏六月,南方大水,江河泛滥,八月,山阴地动,九月到十一月,河东三个月不见滴雨,今年年初,山阴又地动,江北春旱,皇上,此乃上天示警啊!”
景庆帝猛地站起来,他表情震怒,脸色变得铁青,怒道:“示警什么?!”
严勤磕了一个头,道:“自是因为君王不朝,朝廷上下贪墨成风,沆瀣一气,惹得天怒民怨,这才降下凶象示警。”
他话音才落,便有什么东西挟裹着风声砸过来,啪地摔在地上,发出恐怖的声响,是一个镇纸,四分五裂,满殿的宫人都齐齐跪了下来,战战兢兢。
景庆帝暴怒道:“大胆!”
严勤恍如未见那碎裂的镇纸,道:“老臣不敢。”
“你怎么不敢?”景庆帝咬牙切齿地盯着他,道:“朕再问一遍,这凶象究竟是因为什么?!”
满室静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过了许久,严勤苍老的声音响起:“天降异象,万佛寺鸣钟,皆是因为君王不朝,官员贪墨成风——”
“来人!”景庆帝厉声叫起来:“来人!将这满口胡言乱语的逆臣贼子给朕拖下去!”
几名内侍连忙上前来,架起严勤快速往大殿门口拖,老监正高声道:“皇上!臣句句属实啊皇上!此乃上天示警,不可轻视啊!”
景庆帝暴怒如雷间,正在这时,又有内侍匆忙来禀,伏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太庙的祭器突然裂开了。”
景庆帝顿时怔住,大殿陷入了一片令人恐惧的寂静之中,老监正的呼声遥遥传来,却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耳畔。
他看着满地狼藉,如脱了力一般,跌坐于龙椅之上,忽然道:“来人,去,把郭士冲和曾延庆叫来,还有太子。”
……
长街之上,人群熙攘,姬明月一手拿着小泥猫,趴在窗口,往下张望着,街市酒店,彩楼相对,绣旆相招,掩翳天日,对面也是一座酒楼,窗扇皆是大开着,传来人声笑语,甚是热闹,有人高声吟诗作赋,声音朗朗。
“蘩蘩在看什么?”
谢轻寒走过来,姬明月指了指对面的酒楼,道:“他们在念诗。”
谢轻寒望去,果然看见了窗边的一众士子文人,大约是在宴饮,侃侃而谈,吟诗作对,还有几个熟面孔,皆是翰林院的同僚,那酒楼上酒旗招展,上书清风楼三个大字。
他笑了笑,问姬明月道:“蘩蘩喜欢诗?”
姬明月点了点头,谢轻寒便问:“知道如何作诗么?”
姬明月又摇头,道:“我只喜欢听。”
谢轻寒失笑:“这是什么爱好?”
正在这时,店伙计端着菜进来了,笑着道:“来了,客人点的桂花杏仁豆腐花,百味羹,紫苏鱼,您们请。”
谢轻寒牵着姬明月在桌前坐下,给她舀豆腐花,姬明月忽然道:“叔叔会念诗吗?”
闻言,谢轻寒想了想,吟道:“绿阴铺野换新光,薰风初昼长,小荷贴水点横塘,蝶衣晒粉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