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太子府,书房里掌了灯,太子赵霂正在与太傅刘骞对弈,一边落子,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刘骞轻轻扣了扣棋盘,笑道:“殿下连落两子,倒叫臣无从下手了。”
赵霂这才反应过来,歉然道:“是孤走神了。”
刘骞将棋子放下,道:“殿下在想什么?”
赵霂道:“孤今日去见了一个人,谢轻寒,太傅知道他吗?”
闻言,刘骞想了想,道:“记得,十五年的进士,谢轻寒是二甲,对不对?”
赵霂惊道:“太傅这都记得?记性果然极佳。”
刘骞哈哈笑起来,道:“非是记性好,而是那一年,臣是会试的主考官,谢轻寒的卷子,乃是臣当年亲自圈的朱卷,定的二甲。”
他说着,捋着胡须道:“说来可惜,以他的文采,该得一甲才是,不说状元,单说榜眼探花,不在话下。”
赵霂皱眉:“那为何只得了二甲?”
刘骞唔了一声,道:“那一年的礼部尚书王振与臣一同批卷,卷中有几处不为他喜,便划去了,原本要降为三甲,后来臣又拣了出来。”
赵霂霎时明了,道:“王振乃是郭党一派,如此看来,谢轻寒与郭党之怨,倒是由来已久了。”
刘骞笑道:“此人倒是个有才的,殿下今日见了他,如何说道?”
赵霂皱着眉,道:“他与孤说了些猫事。”
刘骞讶异:“猫事?”
赵霂又将谢轻寒那些乞猫之谈说来,刘骞抚掌而笑:“此子甚是有意思,能透过表象看见问题的关键之处,殿下,此人可用。”
赵霂道:“明日孤便遣人再去寻他。”
刘骞颔首:“若能将此人揽入麾下最好,他当年不为郭党之权势所动,拒绝去郭府送礼,日后就更加不会了。”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匆匆进来禀道:“殿下,不好了,驿丞命人来报,那个叫谢轻寒的县令,着了人收拾东西要离京了!”
赵霂猛然站起,震惊道:“他不是说后日一早才走吗?”
那人道:“这小人也不知啊,只听说他车马都套好了,准备往码头去了。”
赵霂立即道:“快给孤拦下他!”
旁边的刘骞先是愣住,尔后捋着胡须笑起来:“此人有意思啊!”
赵霂气道:“这哪里是有意思,分明是戏耍于孤!还说明日要给孤答复,与张恭说后日启程,张恭前脚才走,他后脚就开溜,实在可气!”
刘骞劝道:“殿下稍安勿躁。”
赵霂越想越气,遂命人去备马,亲自快马加鞭穿过长街,很快就看见前方被拦下的马车,他提起声音吼道:“谢兰台!”
此时谢轻寒正坐在车中,马车前的张恭还在劝他道:“兰台,今日这样晚了,多有不便,何必如此匆忙出城?即便是你不愿意,也该给太子殿下一个答复,太子深明大义,必不会为难与你。”
谢轻寒拢着袖子,从容道:“我留了信在驿馆,明日自有人送达东宫,怎不算是给太子殿下答复?”
张恭一噎,正在这时,忽听后面传来人声呼喝,他回首望去,只见一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竟赫然是太子赵霂。
他惊喜交加,连忙道:“兰台,殿下亲自来了。”
听闻此言,谢轻寒这才叹了一口气,掀帘下车,与张恭束手而立,不多时,马便奔至近前来,被人勒停,口鼻喷出一大团热气,融化了雪花。
赵霂坐在马背上,冷笑一声,讥讽道:“谢县令这般匆忙,连夜离京,孤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臣不敢,”谢轻寒拱手道:“只是家中有急事,须得尽早归家。”
赵霂居高临下地望着谢轻寒,轻蔑地道:“孤听元贞说起你,从前读书时也算是有些抱负,说尝愿以己身为蓐荐,而使人寝处其上,溲溺之,垢秽之,而无间焉,有欲割取汝耳鼻,亦欢喜施与,况诋毁而已乎?张元贞。”
他忽然叫张恭的名字,以马鞭指着下方的青袍青年,问道:“你与孤说的那个谢兰台,就是今日站在孤面前的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