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京师,此时天上正下着大雪,天寒地冻,房檐下挂了一串冰溜子,在灯笼下折射出暖黄的光芒,宛如一串串宝石,晶莹剔透。
每到年底腊月,便是京华客酒楼最旺的时候,各地方州府的官员都要纷纷赶来京师,如今景庆帝不太理会朝事,从今年五月开始至如今,已有将近七个月不朝了,朝廷之中,由左相郭士冲把持朝政,权势滔天,一时间,郭府门庭若市,据闻年底来送年敬的官员都要排起长队了。
这京华客酒楼正在郭府的斜对面,是以那些官员都要纷纷赶来此处,等候时机,好进入郭府孝敬,倒叫酒楼赚了个盆满钵满。
从二楼雅间的窗口看出去,只见长街灯火幢幢,郭府的大门前有不少马车正在等候着,翘首以盼,即便是鹅毛似的大雪也无法阻止他们的热忱。
窗边坐着一位青年,他穿着一袭天青色的锦袍,眉目十分俊朗,星眸剑眉,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平常人。
他手里端着酒杯,正盯着那些车马看,良久地注视着,很快,青年的眼角余光扫到街角,有一人缓步行来,手里拿着一柄油纸伞,因被遮挡了,看不清楚脸孔,他穿着一袭青色的袍子,身形修长,步伐不紧不慢,甚至透着几分悠然之意,在这匆忙的人流之中显得十分出挑。
待那人走到了京华客酒楼前,略微举起伞,仰头打量着迎风招展的酒旗,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走错,灯笼的昏黄光芒映照在他的面孔上,勾勒出清淡的影子,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眉目舒朗,眉如墨画,一双桃花眼,透着几分沉静的意味。
身后的人上前来,低声解释道:“殿下,这位是景庆十五年的二甲进士,如今在青州县做县令,姓谢,名轻寒。”
那锦袍青年颔首,道:“孤知道了。”
楼下,谢轻寒收了伞,掀起帘子踏进酒楼里,霎时间暖呼呼的空气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大堂里的交谈声略停,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侧目悄悄打量他,待发觉不是什么大人物,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喁喁私语起来。
他们把声音拿捏得十分好,
既能听清楚彼此的话,又不至于让旁桌偷听了去,可见也修成一门学问了。
谢轻寒入了大堂,酒楼伙计连忙过来,殷勤地问道:“这位郎君,可有预订?”
谢轻寒答道:“乙字号房。”
那伙计面上堆了笑,忙道:“郎君请随小人来。”
谢轻寒颔首:“有劳。”
酒楼伙计引着他往前走,穿过大堂纷纷攘攘的酒客,上了二楼,走了一道长长的回廊,才在一间雅间门口站住了,伙计轻轻叩门,不多时,门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那人透过缝隙往外看,低声道:“谢公子?”
谢轻寒道:“正是在下。”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请帖来,那人接过去看了一眼,这才把门完全地拉开了,作了一个手势:“请。”
谢轻寒踏入门,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窗前坐着的锦袍青年,他显然是没想到那人的身份,愣了一下,才望向旁边的旧时同窗,对方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谢轻寒压下心中的疑惑,拱手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那锦袍青年正是当今的太子赵霂,谢轻寒在今日入宫述职时,还见过他一面,说来有些可笑,他此次进京面圣述职,却连景庆帝的面都没有见着,龙椅上空无一人,左边坐着太子赵霂,右边坐着左相郭士冲,所谓述职,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谢轻寒自大殿出来之后,看着白玉阶梯上仍旧等候着入殿面圣的文武官员,只觉得荒唐如斯,忽听有人唤他表字,谢轻寒转头望去,那人竟是自己旧时候的同窗旧友张恭,如今任正六品翰林院侍讲。
两年不见,故友重逢,张恭提议小聚一场,谢轻寒自然答应,然而,当他看见太子赵霂出现在这里时,便知道这一场小聚之后的用意。
“不必多礼,”赵霂轻轻抬手,示意他坐,让随从斟茶,茶香袅袅,赵霂道:“你久居江南,想必喝不惯京师北地的茶。”
他说话时,咬字很清晰,透着一种特别的韵律,十分有特色。
谢轻寒道了谢,看着面前的茶盏,道:“无论江南又或是京师,皆是茶,解渴而已,没有什么喝不喝得惯的。”
赵霂微微抬眼:“你不挑?”
谢轻寒失
笑:“如今殿下是主,臣是客,如何挑?”
他说得这样直白,倒叫赵霂有些讶异,略一挑眉,在心里重新审视了他一番,道:“孤以为你是一个谨言慎行之人,不想竟如此大胆,你就不怕孤治你的罪?”
谢轻寒道:“那就请殿下治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