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武元庆和来俊臣能走到李怀面前,必然是女皇首肯的。但女皇答应时,未必想到他们会这样折辱李怀。然而一切已经发生,女皇总不能打自己的脸,于是顺着李朝歌的台阶,将这一切推到武元庆身上:“是朕太信任你们了,竟纵的你们无法无天。魏王,回去好好面壁思过,没反省明白前,别出来惹事。”
武元庆听到愕然,姑母竟然罚他禁足?他明明在帮姑母办事,姑母怎么会反过来责怪他?
李朝歌站在一边,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讽意。武元庆不服,还要再说,被女皇轻飘飘瞟了一眼:“行了,今夜闹这么大,还嫌不够让人看笑话吗?时辰不早了,都出去吧。”
女皇发话,武元庆不敢再叽叽歪歪。众人相继往外走,李朝歌刚转身,就被女皇叫住:“朝歌,你留下。”
李朝歌脚步顿住。前面的武元庆、李常乐立刻回头,意味不明地盯着李朝歌。顾明恪站在李朝歌身边,闻言,他敛起长袖,轻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顾明恪率先出去,其余人不甘心也得走。等所有人离开后,女皇的视线平静投向李朝歌:“朝歌。”
李朝歌行礼:“儿臣在。”
李朝歌本以为女皇会敲打她,但是,女皇只是不咸不淡地问:“重明鸟找到了吗?”
一提起这个李朝歌就头疼,她斟酌着说道:“尚未。儿臣正在全力寻找。”
查了这么久,就算是条蚯蚓都该刨出来了,重明鸟却毫无线索。说实在的,李朝歌其实怀疑所谓重明鸟是只鸡,羽毛染成彩色,后面颜色褪去,那只鸡就被武元庆暗自处理掉了。
李朝歌空有怀疑,却找不出证据。女皇容色淡淡,说道:“宫里找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会不会压根不在宫里?”
李朝歌不表态,平静反问:“儿臣愚昧,不懂圣上的意思。”
“重明鸟毕竟是鸟,说不定会飞到宫墙之外。这段时间朕让你看着外臣府邸,你有什么收获吗?”
李朝歌心道果然,女皇关心重明鸟是假,询问她监视成果才是真。巡查缉捕是一柄双刃剑,李朝歌一来没那么多功夫耗在偷听别人说话上,二来,也实在厌恶这种行为。
李朝歌说:“东都许多人家信佛,有佛祖镇宅,普通鬼怪难以欺近内室。儿臣暂时没有找到足够的鬼魂,还在布局中。”
李朝歌从接到这个任务起,就一直在“布局”。女皇没有追究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心里有数。时辰不早了,你和驸马回去吧。”
李朝歌给女皇行礼,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妥:“儿臣遵命。”
李朝歌出去后,一抬头就看到顾明恪站在台阶下等她。李朝歌刚踩上台阶,顾明恪就准确地回头。
他站在夜色中,衣袖在风中轻轻拂动,如月下仙人,清贵无双。他的眼睛平静又包容,仿佛无论李朝歌什么时候出来,他都在这里。
顾明恪没有问她和女皇说了什么,只是道:“走吧。”
李朝歌点头,快步走到他身边,两人一起往宫外走去。拐角似乎闪过一个影子,李朝歌懒得理会,幽幽说:“真是一群废物呢。”
顾明恪认真地提醒:“人没走远,你小声点。”
李朝歌不想谈论这群蠢货,转而道:“先前忘了和你说,你以后不必等我,自己回去就是。”
“同去必然同归。”顾明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可一点都不把我当自己人。”
这话真是毫无道理,李朝歌立刻反讥:“我明明是出于好心,怕你等得太久不耐烦。我听说你在大理寺的时候,最厌烦别人耽误时间。”
顾明恪内心颇有些无力,这里不是大理寺,她也不是别人。但是这些话和李朝歌说无异于对牛弹琴,顾明恪放弃了,换了个说法道:“你别忘了,你我现在是夫妻。外面虎视眈眈,我们若分开行动,外人必会猜测我们不合。如此就麻烦了。”
李朝歌一想,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说得对。以后但凡我们两人出席的场合,最好一起行动。”
顾明恪如愿应下。他们两人从宫门守卫那里牵回自己的马,熟门熟路闯宵禁。顾明恪披着月色,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回头看她:“今日,你为什么帮李怀?”
“谁帮他了。”李朝歌不屑地哼了一声,半晌后,微不可闻说,“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顾明恪静静看着她,月光照在她身上,清澈的仿佛一掬就能到底。如她本人,不染俗尘,活的敞亮又自在。
李朝歌眉梢微动,侧脸瞥他:“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顾明恪收回目光,他虚虚看着前方,声音轻缈的如一阵烟,“我小时候,很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李朝歌皱眉,小时候?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李朝歌慢慢说道:“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子这样赞美女子,姑且认为是赞美吧。后来呢,你实现了吗?”
顾明恪看着前方的月光不语。他实现了吗?大概是没有的。
李朝歌发现自己一句话竟然把顾明恪问沉默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悄悄凑近了,问:“怎么了?我莫非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顾明恪正待说什么,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暴呵,随即好几个灯笼将他们照亮:“是谁擅闯宵禁?”
李朝歌眉尖忍耐地跳,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执金吾渐渐走近,灯光也逐渐笼罩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身上。李朝歌冷淡地看着他们,眉毛轻轻一动:“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