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冬。
秦岭以北,一处人烟罕及的山涧。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雪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来得凶猛,已经陆陆续续下了三四天,积雪有好几十公分。
一间泥驻的土瓦房中,七个年纪不一的孩子挤在铺了破棉絮的土炕上,大的岁,小的只有两三岁。
土炕很硬,炕角除了一堆长了霉菌的被褥和毛毯,没有其他的取暖工具。
刺骨的风雪从糊得不严实的窗户缝隙里灌进来,孩子们挤在一起,面色青红,身上打着哆嗦,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吓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哭闹——
就在刚刚,有一个孩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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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漏风的房子,单良平和宁文敏是忍受不了的,夫妻俩窝在院子里的越野车上,开着空调暖风,直接就着瓶口哆哆嗦嗦喝完两瓶下午从村里小卖部买的啤酒。
宁文敏摇下车窗,把喝完的啤酒瓶往窗外扔去,厚重的玻璃瓶子砸在厚实的雪堆上,一下子陷进去大半截,悄无声息。
她探出半开的车窗,看了眼不远处那一小包混杂着干涸血迹的肮脏雪堆,眼神怨毒:“这个兔崽子,从来的第一天到现在从来不安分,下午在镇上竟然被他跑了出去,还到处哭喊嚷嚷,险些引来警察。平哥,再带着这群兔崽子,咱们迟早会被逮着,前两天小赵和王姐已经被抓了,老鹰那条线全都断了,订单不作数,这买卖,是做不下去了。”
单良平从车前的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没说话。
除了今天被活活打死的小五,他们手里还有七个小孩,其中大部分都是前俩月刚来的新苗子,要由他们运往天南海北的买家那里。但有一个是例外——那个七八岁大的小七,当年早就谈好了贵州那边一个老光棍,出了几万块钱,结果还没交货呢,人就出车祸死了。
后来,负责拉单的老鹰又联系了好几个卖家,谁知道这女娃性格实在太木讷,不说话,又是女孩儿,兜兜转转在负责拐卖孩子的大雁那儿待了两年多,又转到他们夫妻俩手里,这一砸就又过了三年。
手里头有不少孩子,他们都不清楚名字
,所以没来一个,都给一个编号,一到十,每个编号过不了几天就会换一个人,就是这个小七,三年来,一直是同一个人。
好在她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爱哭闹,听话、吃得少、长得也端正,否则砸在手里这么多年的苗子,早就被处理了——就像今天这个不听话的小五一样。
“……都处理了吧。”
单良平抽完一整根烟,开门下车,把烟头往雪地里一怼。
他也不想这么狠,可比起买卖,还是命要紧。最近风声太紧了,他们夫妻俩早就被警察盯上了,带着这么多孩子,实在没法脱身。
他说完这句话,倒是停顿了一下:“小七……也处理了吧。”
就是养猫养了三年,要亲手杀了,都有点不忍心。
女人搭着车窗的手倒是哆嗦了两下,却很快恢复了镇定。
刚开始做这个生意的时候,实在没想过要杀人的,但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没法回头了,这几年下来,折在他们手里的孩子,不在少数。
她闭了闭眼:“我去处理。”
单良平没说话,点头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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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是这批孩子里最大的,可常年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
她两只小手抱着膝盖,木讷地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
就在刚刚,她偷偷地扒开窗户纸往外面看,看到他们把小五拖到外面,用脚踹他的脑袋,那孩子才五岁,尖锐的哭声就响了没一会儿,便没了声音,身体扭曲地蜷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发黑的粘稠的血,染红了整片雪地,不一会儿又被新雪盖住。
她知道,小五死了。
她想尖叫,却没叫出来,因为调皮的孩子,会死,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爸爸妈妈……
小七茫然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红色的毛线围巾。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铁门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咔哒”一声,大锁被打开,女人走进来,往炕上看了一圈,冷着脸扯过炕头最外面、年纪最小的小一,单手抱着就往外走。
小一原本半趴半睡着,被人揪起来,两只眼睛从茫然变成恐惧,身体剧烈扭动着哇哇大哭起来。
女人用了点力气捂住他的口鼻,孩子挣扎得太厉害。
一个,两个,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