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目光沉沉,俯视着自己。原来他已经老了,脸上深刻的纹路,在血色的光线下,都如刀斧一般无情。
接着他听到石东那迟缓而洪亮的声音,慢慢在自己头顶响起:“爸,事情就是这孩子做的。他当年一时冲动,不懂事,下手没轻重。希望你能看到他姐姐的份上,放他一马。”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他姐姐?”
“是,就是我身边那个阿莲……”
沈妄悚然一惊,浑身都变得僵硬。
手臂不自觉地动了动,背后的人却将其视为挣扎,于是那只脚更用力地踩住他的喉咙。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青筋也一根根暴起。
他没想到,义父居然公开点出了自己和莲姨的关系:这不啻于让他去死。
可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处心积虑地隐忍了这么久,直到这一夜,才将真相捅出来……就是为了让他送死吗?
义父并不是在演戏。
他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想清楚这一切,他的血慢慢冷了。
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丝丝缕缕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夜。
因为背叛,因为痛苦,因为绝望。
七年半,他所以为的养育之恩,根本什么都不是。义父就这样算计自己,这样……处心积虑地,想要置他于死地。连死囚都能发表遗言,而他却被踩着喉咙,无法说一句话。
席上之人,在只言片语之间,也已经决定了沈妄的命运:他们要将这个年轻的男孩给直接处决。
但在饭桌上杀人,未免有些太扫兴。于是在不远处一面屏风背后,沈妄那单薄的身影缓缓跪下。
已经无人再关心他的死活:在其他人眼里,他已是一个死人。
菜肴被一盘盘地端上来。
满桌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几个男人言笑晏晏,大快朵颐。
枪声一响。
一簇血花,犹如雪夜的红梅,在素锦的屏风上盛放开来。
石东漫不经心地在心中盘算:思考回去之后该如何编造一个万无一失的谎言来安慰阿莲。不过话说回来,亲弟弟又如何?她是他的女人,只需要依赖自己就够了。就当是他们白养了一条狗,左右一条狗的寿命也不过是这么几年。
关键问题是,沈妄太有本事了,又跟阿莲有这样一层关系,假以时日,一定会踩在自己头上,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屏风被撕裂的声音。
他几乎是错愕地抬起头——
一个身影从黑暗的罅隙里站出去。
他的阴影,瘦而长,落在饭桌背后的墙壁上,真像一把镰刀。
动作也极快,快得真像一道影子,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把掀翻了桌子,拿出了事先藏在暗格机关里的武器。
满目狼藉。
在犹如震后余灾的混乱里,石东听到了第一声枪响。
那是他亲自教出来的枪法。
既稳又狠。
猛烈,疯狂,不死不休。
这场戏的调度极难。
动作设计本身就已经足够复杂,涉及到众多演员之间的配合,以及他们与场景本身的互动。
更何况还是个一镜到底的长镜头。杨倚川需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走位,在行动之间,给摄影机让出动线。
即使事先已经排练过无数次,真正开拍的时候,松虞还是相当紧张,一动不动地坐在监视器前。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池晏是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伸过来,摘掉了她半边的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