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闻阁老几十年顺遂的官途猖獗,关谡显然属于忍性极好的那一个,这样的人善于隐忍,善于伪装,同样也不好对付,在闻阁老势力被自己削弱后,他极有可能做大,凌湙希望他做大,却又不能让他独大,便是有袁芨在文殊阁内中和势力分布,他也担心袁芨不是其对手,如此,他便起了利用当今那超强的自私心理。
东宫不是他要立的,是百官恳请的,而百官都以文殊阁为马首是瞻,他的一腔怒意,自然会冲着文殊阁去。
凌湙让杜曜坚在皇陵祭祀仪典后,将人送给皇帝,并附带一封谏言,落款在野二字。
胡济安哑然,他在京里这些年,当然了解皇帝的为人,若有人将计划步骤写明,并列出如何与文殊阁斗智的全部过程,依皇帝感受到被分权的紧迫心理,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
光在野二字,就足够皇帝愿意相信谏言的内容了,无他,世人皆知在野与在朝的对立性。
如此又过了两日,在截杀次数达到八次时,天子渡在望。
凌湙他们到了当时出京时度过的第一个驿站,里面的驿丞早带着人避走,留了一间空馆。
武景同帮着处理杂事,一路上都是他在安排歇宿事宜,凌湙有意锻炼他的大局观,便是有组织不到位的地方,也不过多干预,等他自己发现自己改正,真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才会出计点拨,三两日里,已经能看到明显的责任心。
终于不再耽于儿女情长,忽于自己出身的一位少帅。
他自己便是前锋将军,只以前从未接触过后勤事务,有为子分忧的老父亲一手安排的军需官理事,根本也轮不到他去过问小兵小将的饭饱穿暖问题,等到他亲自上手之后,才发现,原来一支队伍需要操心的事情,小到马拉稀,大到人裹腹,都得亲自过问,事必躬亲。
头一回,武景同感受到了一支队伍的难带,这还是在有凌湙押阵,物资不缺的情况下,再往回头想想,那年旱灾逃民撞上凌湙他们的流放队,一无所有之时的困窘,使他愈发感受到了那时凌湙的艰难,也更加钦佩起了从无到有,直到今日之势的凌湙。
“在想什么?这两日见你话少了很多。”
夜间,万物皆静,武景同拎了一壶酒来找凌湙,见人正立在驿馆前门,后方酉一持刀警戒。
凌湙半转身望了他一眼,后尔答道,“关谡太贪心了,我果然是高估了他,竟也是个短视之辈。”
三日了,闻高卓的人死了能有一千,昨日最后一拨人里,有二十人头属于京畿卫樊域手下。
关谡根本是想一次性解决闻高卓,所谓趁他病要他命,他想逼京官集团更换党首,彻底搞掉闻家在京的地位。
可他忘了,京官党首一旦更换,文殊阁便不会有现今的安稳,就如桌缺一脚,会被人渔翁得利的。
凌湙始终清醒的知道维护什么,可他却被胜局冲昏了头脑,以为凭自己就能稳住阁中局势,一再的放任闻高卓发泄私欲。
陛下的手之所以伸不进世家勋贵的口袋,皆因为有文殊阁从中阻拦,虽都是为着各自私欲,可双方拉扯间,也无意平衡了朝堂局势,一旦让陛下掌握主动,他会毫不犹豫的朝世家勋贵的私囊下手,届时,动荡将起,豪族会为自保鼓动民义,大厦会加速倾覆。
这与凌湙阻拦闵仁遗孤归位,促使皇子入住东宫的局势背道而驰。
他在拖延动荡起的时间,而关谡的做法,却间接加速了动荡的开端。
私欲太重,且贪得无厌。
是了,从他敢收取黄铭焦的十八万两“养廉银”,就该看出他忠厚朴实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欲壑难填的心。
凌湙冷冷的望着京畿方向,面对武景同的疑问和关心,不得不据实以告,“明日,我们许是有一场苦战,武景同,我母亲要来了。”
便是身后的酉一都惊的震了一下身体,武景同更是瞪大了眼失声,“怎会?”
凌湙揉了下额头,“京畿卫,是我最不想看到的追兵,因为那代表着闻高卓动用了他最后的底牌,樊域是陛下的人手,他此时当在陛下身边,可他的兵却为闻高卓所用,武景同,他是抱着一定要弄死我们的心!”
闻高卓疯了,或者说,他被人有意鼓动的陷入了疯狂。
正好关谡也要弄死他,若能两败俱伤,当为他最期盼的结果,所以,凌湙万分肯定,宁侯府的门此时已经被人破了。
他猜的没错,闻高卓集齐了五城司及留守的御门卫,在前一个夜里,就围攻了宁侯府,袁来运留下的人不敌他的车轮阵,只勉强护住了陈氏所在的院落,其他房的院子皆被火箭所灼,陈氏为了掩下府内地宫的存在,当先出了府门与人对峙,以铁劵堪堪维护住了被抄府的尊严,但连同她在内的侯府父子数人,尽数被请上了一辆封闭的马车。
怡华公主和宁琅被陈氏以死相逼,留守在了满目狼藉的候府内。
虎牙带着人拖着运出城的斩=马刀,一路绕小路急追凌湙队伍,试图在陈氏等人被掳的消息传到凌湙耳里之前,找到他告之实情。
可到底,他还是慢了一步。
据天子渡不到五里之处,战斗胶着,凌湙这次打了头阵,同武景同并臂而立,长刀横于胸前,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兵力,无惧无畏,双方杀了一地尸体,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