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归整家务,凌湙便带着宁琅和袁来运、酉一等人,准备去偏院议事,路遇低头跪着的宁振雄时顿了顿。
府务事端,凌湙并不打算插手,说句置身事外的冷血话,便是这一宅人口没落的沿街乞讨,也不能让凌湙光凭这一身血脉,就无条件接纳这些人,他们得亏有陈氏在这宅子里镇着,否则凌湙根本不可能再回此处。
哪天陈氏愿意抛开此处的纠缠,跟凌湙走,这一宅子人也就与陌路客无疑,凌湙断不可能让这些人扒他身上吸血。
凌湙的原则和底线向来清晰,早过了什么都往身上揽的热血中二期。
那边二房夫妻正竭力推脱,一意想将宁振雄提出来承受主母怒火,四房夫妻抄手看戏,怡华公主陪坐在陈氏身边,而后赶来的其他小辈们,都缩头缩脑的站在院边上。
面上看着规矩老实,眼中却泛着瞧热闹的戏谑之意,个个脑门顶上燃了一簇八卦图。
宁振雄跪的身体板正,只脸上面无表情,无悲无痛,可垂在膝上的双手蜷缩成拳,抖的厉害。
他身为孙辈最年长者,既不得家中重视,也不得弟兄尊敬,稍有错处,便遭斥责,且是众眼之下的贬责喝斥,撑不起兄长威信,还要遭受众弟兄那有如凌迟般的剐骨眼刀。
辱及自尊,伤及骨髓,每遭一次,心便沉沦一寸,至如今,已近木然,手攥成拳本已练的不会再抖,哪知叫三叔维护一回,竟生了矫情委屈心,久违的痛感漫上心头,恼的宁振雄差点绷不住,勉强维持着体面,没有趴到地上痛哭失声。
便是养只宠物,时间久了也要生出些爱惜之意,何况自己是个亲生的血脉,竟叫父母兄弟如此糟践,半点颜面不留,待遇堪比奴役。
崩溃与自尊的坍塌,正差着临门一脚。
凌湙顿步,眉头微皱的望了眼二房夫妻,以及看热闹围成圈的众宁氏子,宁琅立即上前,低声将宁振雄在前院的行止说了说,语气中带着怜惜,又有对二房行事的不屑,和各房小辈们离心现状的忧心。
宁振雄耳朵动了动,头一下子埋的更低,似羞似愧,又似难忍,涌上双眼的热意糊了视线,呼吸也跟着急促,显一副叫人触动心事的伤心。
二房两口子声音尖厉,刺的陈氏心口直跳,怡华公主两次喝止,都没能压住二人侍疾邀功的心,面对陈氏的责罚,二人开始用侍疾说事,好像宁侯瘫痪在床,全赖了他二人才能活似的,把四房两口子都给拉下了水,开始与他们理论谁在老爹床前孝敬的多。
整一个院子瞬间陷入掐架当中,彻底偏离了事件本身,把陈氏气的眼前发黑,身子也摇摇欲坠,怡华公主扶着人,脸也黑的难看,却一时也拿这泼皮夫妻无法。
他们就是掐准了陈氏要脸,不可能干出打杀庶出之事,在妯娌们中间落个刻薄名声,哪怕周围站了一圈府卫,也止不住他们昂扬争表现的意志。
多年的摸浑水经验告诉他们,只要把陈氏闹的心塞胸堵,她就会彻底撒手,懒得与庶房掰扯,虽然会得到鄙视不屑理会的表情,却比被揪着责罚要来的便宜。
只是被人瞧不起而已,总要比真金白银的罚了月银年息要好。
宁振雄太了解父母了,一时更羞愧的低了头。
陈氏揉着额头,刚要摆手撵人出去,这就是她不愿搭理庶房的原因,整个无理搅三分,你说东西他扯闲的赖皮样,她真的无意管教这种人,撵走是图耳根清静的最快方式。
只她手刚抬起,便听四周铮的响起一片刀鞘出刃的声音,金戈鸣、白刃出,院周肃杀风起,瞬间斩净一切声息。
凌湙一声未出,只抬脚一步一步的,似碾在众人心头似的,踩着一地被掐了脖颈的嘈杂,慢慢踱到了陈氏身边。
清泠泠的眼神扫了一圈,抬手安抚的摩搓了下陈氏的薄肩,攸而扭头面向众人,“宁氏家规,公然与主母叫嚣者,鞭二十,掴五嘴,视情节轻重可酌情增减,袁队长,上刑,男鞭三十,女掴十嘴,重罚。”
袁来运上前拱手,二话不说就招了人上前,将二房两口子拖至院中心处,四房夫妻享受连带处分,一个领受十五鞭子,一个掌嘴五下。
真格一动,整个院子除了呼痛求饶声,再没了令人头疼的争吵声,除了陈氏和怡华公主,其他人都对这面生的小公子生出讶色,完全不知他的身份来历,竟能在侯府后院发号施令。
两对夫妻被压着动弹不得,再没了之前吵闹的精神。
所有人皆面色惊惶的注视着面无表情的凌湙,只见他半挡在陈氏身前,召令府卫亮刀兵如臂使指般从容、冷戾,便连声音都如冰棱子般戳人,“宁氏宗族自立祠日起,以孝为先,以武为根,以德善兼容,以厚廉为美,以闻达举世,以宏阔塑己……”
满院宁氏子瞬间感觉,目不能直视上首位的少年,纷纷垂了脑袋缩肩塌腰,有种被人拧了命门训诫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脚尖不自觉的想要往外移,却又被身周府卫们手中雪亮的长刀所慑,便连受罚的两房夫妻,都停止了呼叫,不敢再大声喧哗制造噪音。
凌湙冷眼巡视一周,冷冷的一声轻哼,“尔等尚有几分宁氏风骨?出了府门,有敢如祖辈般风光行走?便是在满京的纨绔堆里,你们是能领众而出,还是只能夹着尾巴,与人做狗腿?”
一院只剩了雪白脖颈的宁氏子们,个个被训的没了声,便是宁振鸿也只剩了满心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