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武景同见过之后,凌湙便将眼光放在了朝堂之上。
因为江州秋税以各种名目一拖再拖,眼看年关将近,那边却还没有个明确表态,只一味的敷衍朝庭发过去的催税函,令皇帝非常愤怒,近常只要一提到江州那边,不仅火气直冒,还要拉出江州派系的官员劈头诘骂,仗责的大小官员已不下十指之数,户部派过去的税使,先后出了各种意外,无法正常办公,最后去的是五皇子点的人,目前活着倒不如死了,好让皇帝有借口诏令御史台去捉人。
五皇子因江州秋税收缴不力等原因,日日受老皇帝冷眼,又有六皇子因茂江水源的事咬着他,直接令其丢了吏部监管的差事,令刚聚拢在手下不久的大小官员,产生了动摇观望之势,惹的五皇子越发气急败坏,行事非但不收敛,针尖对麦芒的与老六杠上了。
西边闹灾的那处旱田,到底因为上游水源的事,没能及时灌溉上,一季的秋粮约等于无,就这也没能换来朝庭的怜悯,粮税收缴不减,令六皇子焦头烂额,每日于朝堂上与户部粮管部扯皮,要求他们减免粮税。
可户部在五皇子手上,老皇帝即使厌他江州背景,为了那一地的税收,也不能抹了他的差事,只将吏部监管权收了,以示惩戒。
六皇子要求朝庭免西边粮田税,五皇子便以国库入不敷出为由反对,老皇帝正愁年关无银开销,自然乐的看两人斗法,根本不对减免税赋之事表态,一副你们兄弟商量好了,我这里就给过的意思,直让两个儿子将朝堂搅的犹如菜市场,每日喧闹的为税课争吵。
五皇子母妃也因江州赋税收缴不力等原因,失了协理六宫之权,在后宫与二皇子母妃平起平坐的局面被打破,老皇帝虽未降她妃位,却只单将后宫理事权,交由二皇子母妃一人主理的态度上,疑有叫人往空悬已久的中宫之主,落定之势上品味。
自皇后薨逝,中宫宫门紧闭,东宫无人入住,两宫已寂寥多年,如今竞争太子位日渐激烈,很难让后宫诸妃淡定,有能力竞争中宫位的只有二皇子与五皇子的母妃,两人自然也斗的水火不容,五皇子母妃这边一失势,二皇子那边的尾巴就翘了起来。
然后,老皇帝以六皇子当差以来表现优异之说,一举提了他的母亲晋了妃位,虽未入列正一品四妃之位,也是仅次于此的二品宫妃,连跳九嫔,从四等的宝林空降一宫之主。
老皇帝虽然早忘了这个女人,可因着六皇子出色的抗事能力,也不吝给予其母尊贵待遇,不仅晋了她的位份,还连着四五日召她上前伴驾。
那在登城为秦寿炼丹的道士,其同门比他幸运的入了宫,得到了老皇帝的亲眼,一举让其枯竭的龙涎再焕生机,重展了男人雄风,又能夜御他的后宫妃嫔了。
有传言只要六皇子给力,他的母妃就能在年底晋升四妃之一,二皇子母妃呆在四妃之首的位份上十年,早前有五皇子母妃掣肘,令其不得晋升皇贵妃,现今听说正在与其母家那边商议,准备年底聚朝臣上表,提请老皇帝立后,而真实目标,则剑指皇贵妃位。
路要一步步走,阶要一步步迈,只要二皇子母妃晋了皇贵妃,她就有了挟制五皇子母妃的权利,两人斗了十来年,眼看胜负之日可待,自然不愿在这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六皇子母妃的后来居上,虽有威胁,但多年的高傲,令二人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只专注的逮着对方撕咬,恨不能在年关大赏前,将对方啖肉烹酒,一举站上那个天下女人都向往的高台。
二皇子本待看戏,然而西边旱情引发的暴动,让他以暴制暴的引动了叛民起义,六皇子要减免税赋的目地,就有安抚西边百姓的意思,但这只是物质上的宽慰,国法公理还要看之后惩治,二皇子手下领兵压制绞杀灾民的处理结果。
二皇子好容易借着主理兵部事宜,将那兵部郎中收入手中,怎能眼看着他死于六皇子之手?当时就令刑狱司放人,直接未把六皇子派来的人放在眼里。
六皇子主理的刑部和工部,哪块人手都不及二皇子,光一个兵部统领京畿各营的主管地位,那些大兵们都不可能罔顾二皇子令,再说,人人皆知六皇子身后无母家支撑,投靠他的人皆以寒门士子为主,要钱没钱,有势也有限的原因,让他在处理公务上,多是力不从心。
可尽管如此,他也凭一己之力绊住了二、五两位皇子,所做之事上虽未有进展,无形里却搅动了朝堂局势,让老皇帝有了喘息之机,从立储的事端中争出空隙,有了笑看朝斗的心情。
争吧!争的越激烈越好,到时候直接一网打尽,看还有谁敢在他未薨之时,再提立储之事。
新课税的提议便在这一堆纷纷扰扰里,被提炼了出来,全一副不顾百姓死活的态度,以文殊阁四票一弃的姿态通过了朝议,在宣仪殿里颁了旨,继而下发全国各县区,抄送各地官署准备收税事宜。
凌湙此时并不在纪府,他戴了敷面,领着酉一进了京畿最有名的茶楼,内设高台说书唱曲,便是白日也人流涌动,更别提夜间的荼蘼了。
“啪”,只听高台上立着的说书先生,正故作一脸的神秘,与各桌听书的客人环视,尔后用似与人耳语般的声音,轻声吐出后面的内容,“……活了,神吧?居然活了,那一口气啊,就这么捣啊捣的,愣是捣了回来……满堂儿孙望着寿衣裹身的老夫人,哇一声又哭又笑……庆幸啊!那是举族真高兴。”
说的竟是袁家的事。
袁芨已经休了三日朝,他作为袁家承重孙,袁老太太这边一断气,他就得立马披孝守棺,请丁忧的折子已经准备好,随时往皇帝案头递送。
其实似他这样的重臣国柱,按前朝规矩,皇帝是可以下旨夺情的,闻阁老当年守父孝时,人都没离京,就被皇帝一封夺情旨意留了下来,表示此乃大徵肱骨之臣,朕与朝臣半点离不得的意思,以示皇恩。
袁芨一个孙辈,扶棺回乡之事且轮不到他上前,自有其父与余下长辈操持,但凡他肯顺着皇帝的意思,在大小朝事上呼应一把,这夺情的恩旨也就有了。
奈何袁芨立志要当个中立派,既不与前四位阁臣狼狈为奸,也不愿随皇帝心意助纣为虐,朝事到他手里,从来就没有个痛快松手的,较真的非要有能立得住脚的理由,搞得文殊阁举凡有票举之事,就没一次能全票通过的。
皇帝对他又爱又恨,另四阁臣则气他如茅坑里的石头般,难以沟通收买。
大家都等着他丁忧,眼巴巴的指望着袁老太太咽气,就将早已物色好的接替人选推出来。
高台上的说书人口沫横飞,“……袁府内院已经挂白,下仆与婢奴们俱都着了素衣素服,满府哀泣,子孙儿女跪了一地,只等老太太闭眼,好将大门倒座内的白灯笼挂出去……”
似这样的高门,丧仪规制就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早有管事的和婆子们安排好了一切,免得人突然没了后,手忙脚乱,而各亲属亲近人家,也不好频繁上门探看,跟等着上这份丧礼似的,有叫主人家心梗之态,故此,都会派了家中小厮守在不显眼的地方,一等白灯笼挂出来,就赶紧回去报信,那边便好立刻安排人,准备祭祀物品,登门吊唁。
说书人一语三顿,吊足了茶楼上下人的眼球,这才抚着胡须,一甩枕木,“啪~满堂儿孙哭声都被吓回了肚子……就见本来精气神都没了的人,突然睁眼自己坐了起来,一把攥住跪近前的人手,凑近了顶着人家的脸来回细看,看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尔后,一声高呼,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