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醒过来的周秉望着桌上的一只青玉狮虎摆件没有吱声。
北镇抚司七品小旗谢永这些日子已经有些摸清楚了这位上司的脾气,就轻手轻脚地端了一杯茶过来,“事儿闹大了,那屠婆子知道全城戒严出不了城门,心急之下就劫持了余家姑娘。说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就血溅当场……”
坐在椅子上的周秉沉默了一会,“这么说屠婆子才是背后的主使,余显山和余龙牙父女俩是无辜的……”
二林寺的地宫深幽狭窄,大火燃起来的时候他为了护着谭五月受了不少的伤。赤着的半边身子线条清晰紧绷,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烫伤擦伤。
请来的大夫要绑上绷带,周秉不耐烦受束缚,借口天气热拒了。于是只上了一层浅浅的三黄膏,却不见半分狼狈之像,反倒有一种犀利张扬的美感。
谢永咧了一下嘴,“是不是无辜的不能确定,那对父女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一点是绝对错不了。”
周秉自从重新认识了自己媳妇儿,就不敢再说这种一定、绝对、必然之类的话了。
这是不是合唱的一出双簧呢?
但屠婆子死了却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谢永把人跟丢后不服气,就亲自守在余家小院外头。卯时三刻突然发现屋子有异常动静,因为周秉吩咐过只做旁观不准出手,就等在一边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邻居听见不对敲门,才知道是余家姑娘贴身伺候的嬷嬷想要偷盗家中财物,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两边就打了起来。众人围拥过来,这才晓得这位看起来温厚的屠二婶竟然是个挺厉害的练家子。
余家小姑娘又哭又骂,数落屠二婶狼心狗肺,外加种种不是。
屠二婶恼羞成怒之下竟然拳脚相向,却好死不死地绊倒在一块青砖之下,磕得满头满脸的血。还没等看热闹的人报官,人当场就不行了……
谢永不由唏嘘,“昨晚上我追在她后面,不知怎的就没了踪影。应该算个高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没了命!”
周秉这老妖婆让自己如此狼狈,哪里还生得出半点同情,冷哼了一声,“把尸首拉到郊外烧了,再把骨灰挫得细细的,快马送到余龙牙面前。就说我见她受人蒙蔽,好心帮她出了这口恶气。”
想了一想又轻言细语地吩咐,“我记得余家院子里有一口小鱼缸,余龙牙若是不愿意处置,你就当着她的面把屠婆子的骨灰丢在缸里喂鱼。”
挫得细细的……丢在缸里喂鱼……
谢永心头一震,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抬头就见周秉一双清冷如霜的眼睛低低地望过来,里头是不容错认的戾气,赶紧双手一躬应了个“是”。
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位顶头上司看着清雅隽永,却是个说话做事一捅一个窟窿眼儿的狠人。
偏偏周秉本人毫无所觉,一仰头喝了仆役送进来的汤药,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派精干的人在余家门口守着,照样别现身,再出什么差错就唯你是问!”
谢永喏喏应下,正准备退下时多嘴问了一句,“谭太太还没有醒过来吗,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纪大人还问来着?“
周秉的脸色立刻又黑了下去,手中盛药的白瓷小碗被捏成几瓣。
谢永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就知道不该多问。谭太太失踪了一天一夜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最后才查出是净土宗的余孽所为。这件事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江州城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大夫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可都说不出子丑卯寅。
谢永今天终于看清楚了,只要谭太太一天没好,江州城就一天不得消停,那屠婆子……不过是好死不死地排在了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