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脸色已经阴得不能看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冷酷表情,“你不是看她那张脸眼熟,你是看她的身形步法,听她的声调语气熟。记不记得咱们在清水村围剿余得水时,突然冒出来的那个领路婆子吗?”
周秉从小书读得不怎么样,但是仗着聪明记性极好。只要他看过一回的人,隔个三五个月依旧能清楚记得那人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当时说过什么话。
谢永猛地回头,骇然发现那个与人言笑晏晏的婆子,的确就是在清水村围剿余得水时,从自己手中失踪的重要人物,只是衣着打扮神态举止与先前不同。
他心中一阵狂喜,立刻就把前因后果想通了。
余得水之所以能被顺利抓捕,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有个婆子提前通风报信。谁知道一转眼那婆子就不见了踪影,当时大家伙都觉得这件事前前后后都透着蹊跷。
谢永凑了过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大人,这余得水和余显山似乎不是一路的。一前一后地拆台,难不成他们在……内讧?”
周秉记得初次见到这个婆子时,这人头发花白一脸姜黄的病样。这时候却是脚步轻松脸盘白皙,浑身上下的衣饰干净整洁,言行举止都利落得很。一双眼睛偶尔还露出精光,分明是有功夫在身。
头回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实在是叫家雀啄了眼……
听了谢永的话,周秉面色更不好了,“管他是不是内讧,这些人敢向我老婆伸手,就是找死!”
语气决绝冷硬,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冒着寒气。
谢永算是胆子大的,这时候却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小声地宽慰,“码头上的余显山我已经叫人看住了,余龙牙没了轮椅自个动弹不得。这个帮佣的婆子应该是负责联络的,只是没想到竟是个练家子……”
这时候他也看出这位屠二婶身上的功夫不弱。
正在寻思要不要跟上去,就见屠二婶忽然停了脚步,似有意无意地回头朝这边张望了一眼。
谢永心头大骇,没想到周围环境这么嘈杂人这么多,这婆子还能察觉出异常。
屠二婶不着痕迹地打量,见不宽的街巷都是脸熟的街坊。再远一点就是几个在摊子上胡乱解决晚饭的粗汉,看起来并没有咋眼的地方。
她不放心又仔细看了一眼,就见侧对着自己坐着的一个年青汉子朝地方吐了一口脏痰,粗鲁地撅着胡子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桌上的酒壶倒了,有品质低劣的酒气随即飘散过来。
应该不是江州县衙里的人,那些人矜贵得很。若是发觉了什么,早就操着水火棍没头没脑地打上门来了。
还有那些从京城来的锦衣卫,应该还没有怀疑自家姑娘。吹得如何如何厉害,如今还不是像个睁眼瞎子一样一筹莫展。
屠二婶忍不住露出自豪的笑容。
她想起差役上门盘查时,别人见着凶神恶煞的官差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只有自家姑娘镇定自若,要骂就骂要哭就哭,把那些大男人玩于掌股。
看着天色渐晚,屠二婶不敢再耽误,提起篮子飞快地往前走。
教里原本的计划是循序渐进,余得水在明,余龙牙这一支在暗,两队人马不能私下接触。所以这边的人手少,加上自己统共不过七八个。
自从余得水落网之后,余龙牙就做主让另外几人先撤走。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余得水并没有供述关键的东西。
姑娘说过,余得水目前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这边几个人的身份暂时还没有暴露。
加上姑娘还有一点私心,想尽快全权接掌江州的局面。因此即便没有宗主的飞云贴,她也会找由子灭了余得水。
昨天才把人绑了,按理屠二婶为保险起见实在不该走这一趟。
但是昨天行色匆匆,她把昏迷的谭五月丢在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地窖里。那里头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吃的,她怕那位没吃过苦头的官太太醒来后,会没头没脑地把自个先吓死了。
这个当口人要死不明不白的死了,后头有的是麻烦事。
所以屠二婶服侍余龙牙吃完晚饭,把家里安置好后,就把剩菜剩饭胡乱舀了一大碗,准备趁夜给谭五月送去。总不能在事情没处理好之前,就把这位顶顶重要的人质给饿没了。
这时候就发现手头没有人使唤的坏处了,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屠二婶在无人处咯咯地笑了一声,希望那位周百户能不负众望,早些把那封勒索信上交代的事情办妥当。
她虽然上了岁数,也愿意多看看这世上年青小伙子的俊脸。只要处置得当,到时候谭五月的性命保住了,余得水顺顺利利上了西天,自己姑娘也得偿所愿成了江州分坛说一不二的主事人,大家各走各的阳关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