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蹁跹的衣裙,那细腻的笔触,那温润的色彩,无一不是用心了的。
坐在椅子上的麻太太垂着头,看起来很低落,“你们不知道我当时的心境,几乎跟天塌下来一般。我跟我们当家的是少年夫妻,这些年你敬着我,我敬着你,从来没有红过脸。翻到那些画时,我气得险些当场闭过去……“
周秉和谢永不可置信地互望了一眼,难不成让余小莲真正丧命的凶手其实是麻太太?
麻太太又伤心又伤感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当家的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还没有十分往心里去,觉得过些时日就撒开手了,毕竟余小莲的那副容貌连我都看了都舍不得移不开眼睛……”
余小莲的双眉弯而长,长相清瘦端丽,眼神灵动体态婀娜,是真正媚而不俗的女子。偏偏浑身上下又有一种天然的高华,平常人在她面前常常自惭形秽,很难生出歹心。
麻太太毕竟读过几年书,知道古时候有个典故叫“祸水东引”。等下一回余小莲进城讲经的时候,就推脱自己家里太乱孩子又多,特特把人介绍给了浔江七品河道程材的如夫人。
程材是京城来的,身边没有正经家眷,只纳了一个贫家出身的良妾。
这位良妾为人机巧,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讨程河道的欢心,连自己身边模样周正的丫头都主动开脸送过去。果然一见余小莲的相貌就起了另外的心思,言语殷勤热络,恨不得当场和余小莲结为姐妹。
麻太太的心愧疚了那么一下,也只有那么一下。
她想,余小莲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出身乡野的丫头,我帮她找了个像模像样的人家也算是救她出苦海。说不定以这位姑娘的造化,日后能当个正头夫人,能得享朝廷诰命也说不准。
就是菩萨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奇怪就奇怪这里,生性纯善的余小莲好似看出麻太太的用意,一片了然之后却一点没有怪罪。依旧接到麻家的帖子就到城里来,有时喝喝茶,有时和几个地位稍高的官太太说说话。
姑娘的行动举止优雅端庄,衣衫虽然简朴,出入这些富贵人家却丝毫不露怯,甚至隐隐有一种宝相庄严的肃穆。渐渐的,那位打了歪主意的良妾竟然不敢造次了……
已经是深夜,外头有北镇抚司的番子在往来警戒。茶铺子的门窗都大开着,穿堂风带来阵阵凉意。
麻太太的额头却有热汗渗出来,“我也觉得不对劲,这位余姑娘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恰到好处。让周围的人不知觉地喜欢她,根本舍不得伤害她。
那程河道为人最是贪花好色,在家里见了余姑娘却远远地就知道避开。我悄悄回头,就看见他脸上的神色和我当家的一模一样,竟是不加掩饰的爱慕和痴醉……”
女人咬牙切齿,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面容已经变得狰狞。
周秉的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他想起了那具埋在半山腰上的女尸。死了那么久都让人惊艳不已,可以想见活的时候必定是一等一的绝色。
麻太太抬头苦笑了一下,力图用言语表述自己的无可奈何,“你们没见过,余小莲除了出身差点,品德才华样样上佳,会看人眼色又知进退,我看进宫做娘娘都绰绰有余。
她的美不浮在表象,全都藏在骨缝子里,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威胁。我是在我们当家的神态屡屡失常之后,才察觉到这份魔魅的厉害,可惜为时已晚。
要是平平常常的女子,我至多咬牙让我们当家的纳进来,等他们情分淡了就能一股脑打发干净。可是我刚刚提了话头,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们当家的不顾孩子们在场破口大骂,说余姑娘不沾染凡尘,不是世间的俗女子,我有这个想法都是对她的莫大亵渎……”
麻太太神色古怪地呆了片刻,脸上的哀戚几乎没有了,坐在那里目光幽深凄怨。
“十六年的恩爱夫妻,抵不过他才认识一个月的小姑娘。我里子面子输得干干净净,无论如何都争不过,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为那姑娘成了他的心头血,成了他的千般好,是破开头顶乌云的万道霞光,见了就让人心生欢喜。男人一旦真正放在了心坎上,就根本容不得别人再说一个孬字……”
作者有话要说:心头血,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