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肖抿着唇,看着纪言郗闭上眼睛,轻轻吐气,浑身都送了下来。“逗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躺在床上这样破败的你,你在我心里应该永远肆意张扬随性而动,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变成这样。纪言郗睁开眼,目光和贺肖一直没有移开的视线对上,他在那幽深的眼眸里,漠然看到了愧疚,很深的愧疚,愧疚之后却又是坚定,两者叠加在一起略微有那么一点矛盾。“只是什么?”纪言郗问。“没什么,等你好了再说。好了就记起来了,如果你好了之后也记不起来,我就带你把我们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都一一重复一遍,记不起来就复刻。”这话其实很浪漫,但他只是平淡的述说着,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和波澜,就好像在敲定一个临时策划出来的无足轻重的pna或者pnb。纪言郗微微有点发楞,不知道该应一句好还是说些其他的什么。但好在贺肖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先不说,你先睡一觉,等你醒来再说,我在这陪你。”纪言郗精神确实不好,止痛药药效在发作了,浑身的痛在一点点地褪去,迷迷瞪瞪地眼皮越来越沉,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看了眼贺肖就任由意识飘进了梦乡。会被揍吧?病房再次打开的时候,纪言郗已经睡过去很久,贺肖坐在床边,视线一直凝在纪言郗脸上,纪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贺肖,你哥睡过去了,你先回去吃早饭吃药。”纪妈妈:“听话,孩子,你哥醒过来了就没事了,以后会记起来的。”“嗯,好。”虽是这么应着,但却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半秒,纪妈妈叹了口气,又出了病房,片刻后把放在贺肖病房里的保温盒拿了过来。“那就在这吃。”纪妈妈说着把保温盒塞到他手里,又把药放到了床头:“吃完记得吃药,虽然不烧了,但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孙姨心疼。你就在这陪你哥,孙姨回家给你们带午饭,你纪叔去公司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来医院,来你也不用怕,有孙姨在,他不会再把你哥弄走。”纪妈妈说完没再看贺肖,拿着包准备出门,但临出门的时候,又停下,手放在门把手上,背对着贺肖,吐了口气,说:“以后孙姨给你们挡着,你们健康快乐就好。”她说完后就很快拧门出去。贺肖抱着那个保温盒,转身时,那扇门已经再次合上。手里的保温盒明明很轻,但此刻却显得很重很重。贺肖手指轻磨擦着那个保温盒,对着那扇已经合上的门,说了句:“抱歉,谢谢。”等纪言郗再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病房里很安静,他下意识想动,但完全睁开眼时就看到自己翘起来打着石膏固定在高处的腿时,才猛地想起自己车祸了。他砸吧了一下嘴,偏过头,接着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的贺肖。他说:“醒了。”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外透进来的一点暗淡冷光,趴在身边的人,眼睛在昏暗里显得有点晶莹,这个感觉有点熟悉,但想不起为什么熟悉。“几点了?”他开口打破沉寂。“七点半。”“你一直在这吗?”“嗯,孙姨带明川回家了。”明川,哦,他亲弟弟。贺肖说完起身,取过纪妈妈带来的两个饭盒,纪言郗现在身体机能差,饮食需要清淡,两人的晚饭都是瘦肉粥。他把椅子朝纪言郗的床头拉近,调高了一点他的床位,然后打开其中一个保温盒,拿过勺子舀了一勺试了一下温度后,递到了纪言郗唇边。纪言郗嘴里很干,其实并不想现在吃饭,而是想喝点水。但贺肖在他咽嗓子的间隙会错了意,举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说:“口水很早就吃过了。”他以为纪言郗嫌弃他刚刚碰了粥……“不是……给我点水,嗓子太干了。”贺肖后知后觉,今天一天纪言郗都没喝过水……他放下粥后倒了杯水,递到纪言郗嘴边,纪言郗倒没扭捏,虽然记不得贺肖,但身体习惯了被他伺候,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手……怎么了?”纪言郗看着他手背上的纱布问,心里涌起一股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有点不是很能理解的担心。贺肖:“挂水,针眼有点感染,所以包扎了。”虽然不能理解,但很熟悉,在这份熟悉的感觉下他继续问:“严重吗?”贺肖:“不严重,快好了。”放下水杯后他重新拿过保温盒,再次喂纪言郗。纪言郗刚刚其实想过自己手又没有断,自己可以吃,但看着眼前这位男朋友并不怎么舒展的脸色,最后也没说。自己选择没说,其实隐隐有一个感觉,就是……挺习惯他给自己做这事,没觉得突兀,就好像本该如此,而那不舒展的脸色则是因为担心自己?他喂一口纪言郗吃一口,纪言郗看着他,总觉得有点……有点什么呢?说不上来的感觉。粥有点多,纪言郗并没有什么胃口,吃到一半就不想吃了,他在贺肖再次去舀的时候说:“饱了,不吃了。”贺肖看着他唇边不小心挂上的一点白渍,伸手抹掉后盖上了盖子。又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然后拿过水杯给他喝了一口。做完这些的时候,他才开始自己吃晚饭。病房里很安静,除了纪言郗说的那句吃饱了就再没有过声音。纪言郗看着此刻喝着粥的人,手指微微蜷了蜷,他以前也这么照顾过人?做起来很得心应手的模样。照顾自己?还是别人?17岁就在一起了,应该没有别人吧?他正看着人寻思之际,一直低眼喝粥的人突然抬起了头,抓到了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问他:“再吃一点吗?”“不了。”“身上疼?”“嗯。”,是真的疼,如果肋骨没断他都想捶几下胸膛吼一下……“等会吃药就不疼了。”贺肖放下手里保温盒,又说了一句:“哥,对不起。”纪言郗不解,怎么突然道上歉了?但贺肖显然也没想要解释,他把保温盒放好后拿过了床头的药,然后给纪言郗喂下。纪言郗吃完药,看着贺肖自己也吃。“你胃怎么样了?”“快好了。”“那就好。”贺肖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感受着那道目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好像要更严重……“你等会回去吗?”纪言郗问。贺肖摇摇头,“你什么时候出院我什么时候回去。”“你不工作?”贺肖只好把自己的人生轨迹介绍了一遍,然后……纪言郗久违的骄傲了一下……这么优秀的人是我男友。虽然禽兽,但眼光不错。“挺好的。”“你以前会夸我优秀,然后说上一句最爱我了,现在把我忘记了就只会说一句挺好了吗?”贺某人面不改色胡说八道,语气还有那么点委屈。纪言郗内心:what???他以前这么肉麻?他有点不是那么相信,但……这位男朋友的神色又不像在说谎……所以自己不仅禽兽还这么肉麻?……“我……不记得了。”纪言郗:“嗯,你很优秀。”贺肖:“还有一句。”纪言郗虽然能接受自己以前是那样,但现在是真说不出口,可能是因为自己把他忘了的原因?他最后假装没听到贺肖的那句话,闭上了眼装死猪,虽然即使不装也跟死猪差不多……贺肖好像也没有非要他说的意思,久久没听到动静,纪言郗睁开眼,四目相对……“我……以前什么样的?”贺肖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很爱我,很黏我,很喜欢叫我老公,特别是……”他顿了一下,“……在床上的时候。”纪言郗:“……”老公?我是下面那个?不过看着这位男朋友的体格……自己确实像下面那个……贺肖接着把他23岁之前的人生历程简单概括了一下,隐去了纪言郗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这件事。纪言郗听完觉得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但贺肖说着话头一转,转到了他自己身上。“高二暑假,你大学毕业旅游回来后就开始追我了,我当时虽然被吓到了,但因为那时候我刚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了清晰的认知,有点害怕,所以你追我的时候我把你当成了同类,对你有一定的依赖,最后在你的穷追猛打下喜欢上了你,被你半强迫地在一起了。”纪言郗听着那句半强迫……联想到了那句稳定的性关系……“在一起之后你对我很好,我上大学之后你每个月都会去看我,然后我们会在酒店……”贺肖说着观察了一下纪言郗的脸色又继续说:“……翻云覆雨,完事后你会夸我很厉害,然后告诉我你很喜欢。”纪言郗听着有点怀疑人生……耳后根蓦然热了起来……他咳不能咳,只能用清嗓子的声音打断贺肖那张嘴。操……怎么听起来像他才是那个只想着干那事的人阿?看上人皮囊了只会干那事的渣男?打着谈恋爱的旗号找pao友?而且他妈的还是自己上赶着找操???贺肖那张正儿八经的脸让他压根没去想过这番话的真实性。贺肖也果然停了下来……但是也就一小会儿,他刚准备再次开口时,就被纪言郗红着脸出声打断,“好了,我知道了。”“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以前感情很好,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这话倒是让纪言郗跳嚷嚷的心定了定,他还能感受到爱,那自己应该不至于太糟糕?爱不爱的这些字眼纪言郗虽然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但属实还是觉得有点肉麻……难不成失忆会让人改变性格?按照他现在心里对这些话的反应来看,自己现在似乎不是个这么肉麻的人?难不成性格也跟着失忆了?把肉麻的那部分性格忘掉了?怎么看怎么奇葩。以后找那个自称死党孙什么的来问一下?既然是死党,那应该是挺了解他们感情的吧?还是说……把自己现在的一些想法说一下?自己住院他跟着陪护,应该是不会分手吧?而且虽然他有点污(说不定还是被自己教坏的)……但不可否认,现在自己还是喜欢这种带感的款式……光看着就喜欢。贺肖胡说八道一通后,看着纪言郗还比较平静的反应,放在腿上的手抠了抠掌心。一时间竟然有点希望他一直这么失忆下去的荒谬想法……如果以后他记起来了,自己应该会被揍吧?不当人长达三个月的住院时间里,贺肖如他所说,纪言郗什么时候出院他就什么时候回去,于是他带着笔电在医院陪了纪言郗整整三个月。他中途回去过两次学校,但第二天又匆忙赶了回来。第一次纪言郗以为他受不了这种苦逼伺候人的日子决定跑路了,但第二天一早就见这人又风尘仆仆地打开了病房的门,然后也不管他刷没刷牙,上嘴就是一顿亲,把身体暂时不大受控制的纪言郗吻出了个让人不大好意思的化学反应。纪言郗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胀胀的,第一次相信了贺肖口里的那句我们以前感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