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林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是一时兴趣,否则他不可能让司游喊郑再升来。当日离开剧组,睡一觉醒来,那股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就萦绕鼻尖,赵林修识人无数,按理来说内敛的郑再升应该灰扑扑的,可撞入怀中的分量那么清晰,对上那双羞怯又不乏真诚的眼神,赵林修像是看到了一株躲在岩缝下、绿油油的含羞草,对方有些畏光,又向往着光,只敢趁着没人的时候伸出叶子来体验两下,稍微一点儿动静,就蜷缩回去,郑再升孤零零的,听着蝉鸣鸟叫,就可以一个人待很久很久,他习惯性低着头,所以不知道自己多么漂亮。或者单纯一个漂亮不准确,今日再跟郑再升接触,赵林修觉得这人很可爱。他知道如此形容一个男性不合适,但郑再升的确让这个词变成了一个中性词。“庭序……你帮我分析分析。”赵林修压低嗓音,像是儿时打算拉着姜庭序做坏事一样,“我对郑导……有点儿念念不忘,我想跟他进一步接触,毫无目的的那种,长这么大,我我耐心十足赵林修被姜庭序毫无修饰的一句话说得心湖荡漾。姜庭序眼睁睁看他红了脸,然后别开视线,嘿嘿笑了一下。姜庭序当即一个哆嗦,见赵林修害羞是什么体验?忘了,早八百年前还能瞅一瞅,现如今这人八面玲珑,几乎没什么特别的人事能让他放在心上。“不是。”姜庭序这下真的好奇了,“就因为你觉得郑导可爱?”“你呢?”赵林修反问,“你最开始被司游的什么吸引?还能想起来吗?”姜庭序:“全部。”赵林修哽了哽,告诉自己平常心交流,“那有没有可能,我也是?”这个说辞倒也可以。姜庭序叫停侍者,从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跟赵林修一人一杯,然后看到司游从洗手间方向出来,重新坐下来同郑再升聊天,姜庭序琢磨了一下,开口:“林修,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认真一次,对吗?”“什么叫认真一次?我以前也没带别的什么人见你啊。”姜庭序懒得理他现在这颗恋爱脑,“你家里人怎么说?”赵林修一愣,“你想这么远?”“不然呢?”姜庭序说:“我当时决定跟司游谈恋爱,就是抱着一辈子去的,而郑导对于这种确定关系的真正渴求,是要强过司游很多倍的,他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造就他总是遮掩逃避的性子,你如果真的打开他的心扉,再说两人不合适,要分开,我害怕后果你们谁也无法承担。”郑再升足够真诚,这点通过跟他的接触,或者他的作品,你都能感觉到,含羞草下长着看不清的细密根系,那是郑再升这些年不断挣扎又不断跟自己和解后留下的一条条希冀,赵林修要跟他一起,势必会成为这些根系的载体,他会被缠紧,如果有天赵林修觉得厌倦了,想分开了,郑再升会默默收回来,但代价是斩断这些跟自己灵魂乃至骨血相连的东西,他会再死一次。有些话姜庭序几乎说在了明面上,但赵林修安静听完,只是很平静地回应:“我知道。”姜庭序转过头,在这个一向吊儿郎当,最怕麻烦的兄弟身上,看到了决心沉淀下来的勇气。姜庭序走后,赵林修一个人待了许久,直到陆佳堂招呼着大家去泡温泉。天然的硫磺温泉,单是从山上引下来就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匠人们专门凿出岩洞的形状,进去说话都有回音,使得体验特殊,温泉本身更不用说,坐下去的时候感觉积攒的寒气一下子就渗出毛孔,一道道叹息声响起。玩的野的在大池子,姜庭序他们就找了个小的,郑再升则去了开着水兰花的无人角落,泉水浸泡在胸口往下一指的位置,他的头发被浸湿了些,眼神发散性地落在水面上,看不出在想什么。赵林修在大池子内,但是大小两个岩洞相隔不远,从他这个角度,身体稍微后仰就能见到郑再升的身影。听司游说郑导三十二了,自己二十六,相差六岁,相差六岁好啊,赵林修又想,这个数字简直妙哉,但是具体哪里妙,赵林修又是一个屁都放不出来,自我陶醉得厉害。“他也不怕把脖子扭了。”通过相连的缝隙,司游也发现了赵林修的小动作。姜庭序轻笑一声,水下的手也不老实,从膝盖一点点摸到了大腿往上。司游面不改色,却按住了男人的手:“干嘛?”姜庭序凑他耳边,“不想体验一下?”司游:“……”这位是无数粉丝追捧的禁欲系实力派男星,姜庭序平时的确严苛且正人君子,因为所有的放浪形骸都凝聚在了司游身上,外人也瞅不着。司游很快被撩得心神不稳,低声说:“这里不行。”“隔壁小岩洞多的是。”姜庭序接道:“咱们走远些。”司游禁不住诱惑,“……好。”两人裹着浴袍起身,司游嗓音略显沙哑,同郑再升说:“郑导,我们有事出去一下。”郑再升不作他想:“嗯。”陆佳堂倒是不敢这么折腾,毕竟昨晚才“吃”了一回,方锦一觉睡到今天中午,他们在跟郑再升对角线的位置,陆佳堂一条手臂撑开,方锦仰面躺在上面,二人说着悄悄话,脸上都带着对彼此宠溺的笑。陆佳堂拿起漂浮盘上的饮品时不小心带动水珠落在方锦脸上,他就仔细给人擦干净,郑再升不经意间瞥见,赶紧移开视线,心里想着下次可以写写喜剧,也挺好。郑再升努力将这段时间的疲惫丢掉,饶是他的精神得到些许释放,但身体总是定时定点地酸疼发软,但是没关系,郑再升又想,会越来越好的。他轻轻阖上眼睛,四周的杂音很快消散于一片茫茫中,郑再升感觉到温泉水没过胸口,蔓延至脖颈,这是他从前经常使用,但如今极少再用的一个姿势,就在水线要冲过眼皮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在他的世界中地动山摇般响起,郑再升还没懂这种诡异的动静从何而来,就被一只大手从温泉池里一把拖拽上岸!郑再升下意识猛烈喘息,感觉到后背被人克制而放缓地轻拍着,一阵鸣音结束,他听到赵林修焦急询问:“怎么样?!”郑再升:“我没事啊,我只是放松一下……”“你知道刚才那样有多危险吗?!”赵林修厉声喝斥。郑再升身体跟着轻颤了一下,神色透露出些许茫然。下一秒,身上搭上一件略显宽大的浴袍,赵林修后悔这么讲话,尽量把语气缓和下来,“郑导,不管在哪里,那种姿势都会造成一定的生命危险,明白吗?”郑再升下意识点点头。赵林修松了口气。这下,他的每一丝神情突然无比清晰地落入郑再升眼中,担心焦虑散去,是一种及时赶到的欣慰,紧跟着,那双黑眸看下来,期间星星点点的、名为“喜欢”的东西,真成了落在身上的火星子,烫得郑再升神魂剧颤!之前说过,他曾经失望的,是人性,而非爱情,可即便如此,郑再升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在他的计划中,努力多写一些自己喜欢的故事,攒够了钱,找一个风景不错,人文不错的小镇,定居下来,这一辈子就算过了。意识远比脑子来的迅猛灵活,郑再升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可遏制地慌乱起来,下意识往旁边爬蹭希望离赵林修更远一些,那种令他觉得呼吸急促,心跳不稳的压迫感到底是什么,答案在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赵林修的性子跟郑再升截然相反,对方的动作引得他十分不悦,赵林修伸手,一把钳住郑再升的胳膊,眸色深沉,皱眉问道:“跑什么?”郑再升只是一个劲儿后退,他的反应远比赵林修预料中的猛烈,声音很轻且颤抖着,“放、放开……”赵林修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叹气,“郑导,我在救你,不用如此害怕。”这下郑再升发现,那种令他不安的情愫又消失不见,刚刚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郑再升本能地不想把事情搞砸,他连连点头:“对不起,对不起。”这曾经是哪个混蛋,赵林修心中暴躁地想,他抓住郑再升的肩膀给人扶起来,笑着说:“好了郑导,小事一件,别放在心上。”这话中的散漫随性让郑再升紧绷的心脏逐渐舒缓下来,“嗯。”陆佳堂此时站在温泉池中间,很明显刚刚也是在往这边走,但赵林修的速度更快一些,“没事吧?”郑再升十分懊恼,“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话音刚落,一扭头就看到赵林修健康流畅的身形,腰腹线条十分利落,小麦色皮肤,上半身肯定没穿,下半身就一条紧贴皮肤的短裤,刚刚还不觉得,现下猛一看,郑再升感觉脸颊“腾”一下烧了起来。赵林修见他放松了,这才半开玩笑,“怎么样,哥的腹肌好看吧?”这话放在朋友相处中也没什么,且听不出任何让人不适的腔调,郑再升实在跟不上这人的节奏,仓惶移开视线,“赵总,我的年龄可比你大多了。”“大六岁也叫大?”赵林修轻笑,“郑导,装老成你可不行。”郑再升呛不过,选择沉默。司游跟姜庭序半个小时后才从老远处走来。见郑再升裹着浴袍坐在椅子上,司游好奇:“怎么不泡了?”郑再升勉强笑了笑:“泡好了。”司游立刻看向赵林修,一脸怀疑:“你干嘛了?”你怎么不直接在郑导跟赵林修身上打下一个“有猫腻”呢,方锦心想,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倒好,上来就问赵林修有没有欺负人家。赵林修苦笑:“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司游后知后觉这样问不对,轻咳两声打着哈哈过了。陆佳堂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房间,有一群闹到了深夜,郑再升则早早就回房间睡觉了,可能是温泉真的有效果,也可能是许久没有参与过这种场合,又或许因为别的,郑再升没有细想,他胸口涨涨的,带着些许酸涩,竟然没有任何阻挠,就这么睡着了。早上五点半,天刚蒙蒙亮,郑再升已经收拾妥帖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他不善于告别,事后再跟司游说吧,然而刚出正门,刚打算掏出手机打车的时候,一辆黑色大奔缓缓驶来,驾驶座车窗降下,赵林修微肿着眼睛,明显没睡醒,但嘴硬无比,“呦~郑导,这么巧啊,我有事去公司,顺路捎带你一程?”起床气最大的人,平静悠闲地说去公司,可目的,不过再多一些接触跟了解。我耐心十足,赵林修心想。你怎么想的?一路无言,赵林修一改往日的话多,等郑再升上车后询问了一下具体地址,就给人专心送过去。这让郑再升轻松了很多。他在刻意回避昨日看到的那个眼神。不现实,郑再升不用细想心里就会漂荡出这三个字,从一个地方出来,同样双脚裹满泥巴的人,就因为攀上高枝就能一脚把他踹出八百米远,而赵林修更是另一个世界的,许是一时兴趣,自己不给回应就好了。郑再升最不相信的就是童话,他三十多了,人世冷暖见过不少,对自己也定位清楚。“多谢赵总。”郑再升的称呼仍旧客气有礼,“去公司的路上小心注意。”赵林修同他挥挥手,“好的,再见。”“再见。”目送赵林修的车子远去,郑再升松了口气。对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要心存侥幸,这也是开心的秘诀之一,他的生活本就不算顺遂,如今就不平添烦恼了,思此,郑再升再次说通了自己,在楼下买了包子豆浆,很高兴地回家了。《旧街》杀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饭局也是一场接一场。姜庭序公司事忙顾不上,司游就跟晨姐一起,而郑再升作为导演兼编剧自然也要同行,于是两天后,在一张酒桌前,他们又见面了。郑再升没那么社恐了,神色正常,这叫司游心中不免疑惑,赵林修三分钟热情?倒也没有,赵林修对姜庭序的原话是,“我不敢逼得太紧。”流水的酒宴吃了小一周,司游都快尝不出这些餐厅的招牌菜什么味了,不过人脉倒是结识了不少,对未来都有帮助。这天下午刚吃到一半,工作室有出了点事,晨姐刚一开口司游就点头示意她回去,晨姐问道:“你可以?”司游:“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