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啊。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欢快的语气说“有腿的”,这真的正常吗?你这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倒个开水搞得自己截肢这件事就对你没有半点影响不成?
听他妈妈的话好像他也抑郁过一段时间,但朝有酒有丰富的应对父母的经验,很清楚父母口中的孩子和孩子本身完全是两回事。
这项道理其实放在熟人之间也成立,同一人的两个朋友,对这个人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评价……
都是滤镜作祟。
但父母的滤镜是最离谱的滤镜,甚至比粉丝看偶像的滤镜还要离谱无数倍,起码粉丝并不能真的和偶像朝夕相处,本身就靠的是脑补。
佘不器打开门,先进去了,他换鞋的时候朝有酒在门口站着,问他:“有鞋套吗?”
“没有,你直接进来就行吧……嗯,”他想了想,跑进房间,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双没拆封的新拖鞋跑出来,“穿这个吧!这是新的!”
他很机灵地补充:“你走的时候我给你放好,下次来还可以继续穿,这双鞋归你了!”
……你已经开始预定下一次了啊。
朝有酒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神奇的念头,心说要是以前那些追我的人也像你一样会来事儿,那我恐怕——嗯,从了是不可能的,但生活肯定会变得麻烦很多。
他换上鞋,跟在佘不器身后走进房间。
温暖的余辉从大开的窗户外洒进来,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浅色的木地板泛着暖光,门口的鞋柜上放着细长的花瓶,瓶中插了几枝海棠,花瓣硕大,白色的花瓣边缘染着一线红边,瑰丽如舞女旋转时盛开的裙摆。
佘不器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响着,很快就钻进房间深处,好像是去找以前的相册了,留下朝有酒一个人站在房门口,惊讶地看着佘不器的家。
电视下方放了一排袖珍花盆,花盆里是看着像仙人掌,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块状植物。沙发前垫着厚厚的白色针织地毯,这么不耐脏的东西,很难想象真的会有人把她放在家里的地板上做装饰。
沙发后的白墙上挂着空气凤梨墙架,绿叶安静地垂落下来,生长得健康而旺盛。
房间里充斥着温暖的气息,难以形容,好像文艺作品中总是用到的“家的味道”在这个房间中具象化了,它闻起来真的是家的味道。
只不过是别人的家的味道。
佘不器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个很大的相册。他把相册放到茶几上,熟门熟路地翻到一个位置,指着照片:“看!我还有腿的时候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草啊。
你别再说“有腿”了好吗,你自己可能不觉得但是其他人听着还是很心酸的!
现在到你家来了感觉更心酸了!
朝有酒强行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在沙发上坐下来。佘不器高高兴兴地挤到他身边,扭动了一阵,或许是觉得这样很不舒服,他捞起朝有酒的手臂,坐到朝有酒的腿上,又把朝有酒的手臂放下来,圈在自己的手臂边。
朝有酒:“……”
小孩,你还真不见外。
不见外就不见外吧。
他那条义肢腿挨着朝有酒的腿,尽管看上去非常逼真,可很快就能让人感觉到这并不是真正的腿。那一块地方始终是凉的,隔着裤子也能感觉到微妙的触感。
朝有酒还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被安装在真人身上的义肢,佘不器的身体小而暖,那条腿却始终是凉的。
这让朝有酒心里很不舒服。
他顺着佘不器的手指看向相册。
很典型的上一辈人拍的照片,角度糟糕,毫无构图可言,镜头直挺挺地怼在佘不器的脸上。
照片里是个脸蛋圆润的孩子,和佘不器很像,但比佘不器胖多了,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是在树上照的,全身照。树是桃花树,桃花开得很好。佘不器穿着水军服,小短裤下是一双白生生的腿,上面还有疤痕和疤痕被抓挠后的红痕。应该是长伤口的时候养了,佘不器自己抓的。
“你看这个疤,是我爬树的时候掉下来划的,因为太痒了还没好全我就把血痂抠下来了,后来这里就留了一道黑黑的东西,还害我被骂了一顿。”佘不器说,“再后来这条腿就截了,黑线也没有了。”
“……嗯。”朝有酒干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