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儿媳心里犯嘀咕,迎上去笑脸相迎:“恕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竟一时没想起来夫人是哪位?”
丫鬟将请柬递给宁家儿媳身边的仆妇。
“我与夫人未曾谋面过。”丽人微笑着报上丈夫的名姓,“外子,提督监察院事霍决。”
这名号一报,宁府大门口忽然便是一静。
宁家儿媳、孙媳的笑都僵住了。
脚快的仆妇一路紧跑着往内院的正堂里去传话。
“霍决的夫人?”宁老夫人也惊了。
满堂皆惊。
客人们品阶不同、年纪不同、身份不同,被宁家的各位夫人少夫人分流引到对应的地方招待。这正堂里坐的人不多,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君、老夫人们。
大家面面相觑:“她怎地来了?”
霍夫人嫁给霍决快两年了,从来不参加任何饮宴的。各家官眷已经习惯,并乐见,只是为了不失礼数,该给她下请柬还给她下。怎地她突然就来了?
幸而老太君们都经历过大风大浪,错愕一下,很快冷静。
宁老夫人道:“快有请。”
又道:“我与她皆是三品,我年纪大,托个大,不出迎了。”
老太君们都点头:“是,她年轻呢。”
这也是大家不想与霍夫人来往的原因之一,因她是个三品诰命。在座的二三四品都有,共同点是大家的头发都白了。
霍夫人太年轻了。年轻位高,夫君权势又大,实在是不好打交道。
一位老太君叹道:“盼她如牛贵之妻,莫要像张忠、李九头之妻。”
牛贵、张忠、李九头,皆是景顺帝时煊赫一时的权阉,也都娶了妻子。
在几大权阉的妻子中,常出来走动的便是他们三人的妻子。
张忠之妻跋扈。常在外面作出仗势欺人的事,令人头痛。
李九头之妻又是另一种情况。她敏感多疑又自卑,常怀疑众人看不起她。稍有慢待就找李九头委屈哭诉。阉人都有着微妙又敏感的自尊心。李九头自然要为自己的老婆找回场子。更令人头痛。
独牛贵之妻,是个乐呵呵的女人。
老夫人中有两位至今还记得,她是个鹅蛋脸,笑起来有酒窝,从宫里出来的宫女。
从她以“牛夫人”的身份行走伊始,就告诉旁人:“我就是喜欢热闹。宫里太冷清了。”
“譬如这戏班子,阿牛说给我叫到家里去唱。”她道,“可那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和大家一起听。”
“男人在外面的事,我不懂的。我只是个内宅妇人,出来玩罢了。不要说这些,我们听戏吧。”
后来,大家知道牛夫人是真的就是爱热闹而已。
不跋扈,不敏感,不自卑,也不生事。
她若来了,好吃好喝招待,找人陪她说话,戏折子奉上,让她点她喜欢听的戏,她便能欢欢喜喜地来,高高兴兴地去。
一晃便这样乐呵呵从年轻女子,乐呵到了跟她们一样两鬓斑白。
只希望如今的监察院都督霍决的夫人,也如她这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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