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水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为什么止不住?
为什么从心底,到全身,都酸涩难言?
理论上,陆睿当然知道,这叫作眼泪。他又不是没看过别人哭泣。
只陆睿陆嘉言——余杭陆氏这一房的独子,含着金匙出生,长于锦绣富贵,又天生聪颖,博闻强记,处处强于旁人,还生得如龙似凤,人间金麟。
在他的人生中,想办的事都能办到,轻易就可以得到别人的喜欢和爱慕,总是被人特别地优待。
自记事起,陆睿这个好似被上天格外眷顾的人,记忆中便没有“哭泣”这件事。
更不知道眼泪的滋味。
陆睿张开手掌,看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掌心里掉。
有些滑入口中,又苦又涩。
陆睿扫视屋中众人,他的唇微微动了动。
房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句“眼睛里进沙子了”。
然也没等到。
陆睿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对众人笑了笑。
一个不失风仪的,令人心折迷醉的笑。
而后从容地转身离去。
许久,房中都没有声音。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宁菲菲还捏着那块大红的衣料,茫然。
雾笙是如今在内书房当差的小书童,就如同从前的平舟和霁雨。
陆睿在内宅里走动,到哪里都是带着他的。
只今天,翰林才进了上房便又出来,大步向外走。
雾笙赶紧跟上。
却听陆睿丢下一句:“别跟着我。”
雾笙脚步停下,眼看着陆睿大步地离开,有些茫然。
守门的婆子忽然凑过来,扯扯他:“吓,翰林是不是哭了?”
雾笙瞪大了眼睛。
他个子小,才到陆睿腰间。刚才陆睿一出来就从他身边大步过去,他没看见。
“怎、怎么可能?”他道。
回廊的栏杆快速地后退。
穿过了月洞门,到了园子里,两旁的花木也快速地后退。
一直到了水塘边,到了尽头,再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