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广霖瞧那张脸,登时脑子一热。
说不清是酒饮得急还是中心怒火急,哐啷一声酒壶堕地,穆广霖指那象童:“是他要破身?”龟奴称是,穆广霖阴着脸,“将按到榻上绑拴了,爷来教他规矩。”
众人哪有不从,连忙照办,不一时禀来说已经降得妥当,穆广霖寻来马鞭,满眼阴鸷推门进去。
这一推进去,该他命里有这遭。
三更天,宣义侯府门前忽然嘈嘈闹起来,穆相政事忙,近日多留在丞相府歇宿,家中是裴夫人守着,侍女推她醒,披上衣裳来到外间,此时她还睡懵懵。
而后,她瞧见她的亲儿,从轿中跌跌撞撞被搀扶出来,脸色白惨惨,半幅下裳染血。
给急忙安置到里间榻上,穆广霖的一应部从早就蔫眉捂脑跑走,抬人进来的龟奴也作鸟兽散:谁敢担这个罪责。裴夫人唬得白脸:“我的儿,这是怎?”
这伤的位置,看着极是不好,裴夫人不敢撩开衣裳看,只问:“是……御马摔着?”穆广霖打着寒颤摇头,又问,“那是,跌着一跤?”穆广霖闭目不言。
后来府中医侍者给看过,摇头说无法,自头棱处生撕咬开,里头阳管扯断,回天乏术,这辈子子息上是没指望的。裴夫人先是呆愣而后暴哭,犹不死心,问如今万没有补救之法么?医侍言道不如连同子孙袋子齐根斩去,伤处切口还利索些,止血容易,也不易化疮生脓毒。
呆坐一晌,长也不长,赶去丞相府通报的僮仆还未回转,裴夫人看一看自家好儿子一□□泼似的血,向医侍道:“动手罢。”
穆广霖双唇颤抖:“不要!娘,不要,你要儿子绝后?”
是谁要绝你的后,是谁逼你到院子里耍?裴夫人一腔心痛,一半是埋怨,另一半飘飘转转落到宫中。
她对穆广霖道:“儿,保命要紧。”
命医侍尽心治伤不提,裴夫人又命亲信前往打听是哪座暗窠院子,又去传叫今日陪着大公子饮酒的闲汉捣子,说天亮前务必押来,种种布置妥当,再传来府中上下,严厉提点今夜之事不许外传。
可是功夫负煞有心人,那座暗窠院子竟然连夜散伙,引得穆广霖狂性大发的那名象童也不知所踪,裴夫人扑个空,无法,只暗暗训诫陪着饮酒作乐的几人,不要吱声,稍后穆涵回府,只推说是跌跤落一二小伤,养养就好。
说笑呢,裴夫人冷笑着看穆涵招呼也不招呼一声,听闻不打紧即刻就要返回丞相府,她心想父兄说得一点不岔,这个儿子废了,穆涵还能有旁的儿子,这不正张罗着要娶妾?至不济还有那个贱人生的穆庭霜。
可她,只有一个广霖。
银牙咬碎,裴夫人连夜手书一封递回母家。
……
裴夫人不想此事外传,势必事与愿违。
打量咱们宣义侯二公子是废物?府里没留两个得力的人手可还行。
某人命根子被噶,这消息犹如插着翅儿,宫门还没开钥就呼呼腾腾飞进栖兰殿。
李郁萧睡眼惺忪,听完以后大为吃惊:“什么,”他们商量的也是找机会噶掉穆广霖,不然费尽心机让裴夫人发现罗笙母子的身份有什么用,不过,“咱们还没动手吧?不是说寻一个踏鞠场跑马的时机?”
穆庭霜身上衣裳齐整,伺候他漱口净面,一面道:“机缘巧合罢。”
机缘巧合?这话从前李郁萧还信,现如今哪里还信,尤其是认识穆庭霜以后,把眼儿斜了:“又是你从中搅合?”
穆庭霜抬手抹他面上水珠,口中诧异:“这怎说的?”李郁萧乖乖任着抹脸,嘴里哼一声:“不是你还是不是搅合。”穆庭霜展颜而笑,笑却不语。
第152章丽春院子夜沈沈·二
振武十二年十一月初六,壁宿值日。
壁宿总是好日子,壁水貐居玄武之尾,室宿之外,又以宿中东西天厩、土公二星为亮,恰如宫室拱卫,乃家园之屏障,民间多以为吉。
宣义侯府做亲,即择在这一日。
也是在这一日,李郁萧送给好仲父一件贺仪,也不是旁的,李郁萧给谭师抬上大鸿胪的职。“夫谭大夫祭酒诩,才足折冲御侮,德足辅世长民,命惠瞻仰,安全正朔,鸿胪是封,光荣旧宅。”圣旨上如是写道。
可是怎说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谭诩封大鸿胪,先前的一位就得挪窝,九卿总不能变十卿吧。
先前是哪位,就是乌屠斜来朝时蹦跶得欢的那位,紧伙着穆涵替乌屠斜卖衰唱惨的那位。
振武帝李郁萧,露出他雷厉风行的一面。
连上书乞骸骨的机会都没给,直接降罪贬斥,罪诏是尚书台拟的,罪证条条件件,这位老大人任大鸿胪期间贪盗多少州郡属国贡奉,每年多少银钱换算得清清楚楚,一笔没漏,贪渎害民谋私误国,直接家产充公贬为庶民。
朝中都说,就这还是少府卿沈决、穆常侍等苦劝才有的开恩,总要给继任的谭大人留些口碑,不能留人议论说陛下为着谭师大开杀戒,谭师面上不好看,陛下这才且住,要不然瞧那个意思非要给斩首才罢休。
田穰苴杀庄贾,太公望杀狂矞。
庄贾点兵来迟,狂矞不从周公旦,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么?非死不可么?
旨在杀鸡骇猴四个字。
这只鸡杀得很漂亮,前脚申饬前任大鸿胪的诏书发出去,后脚清凉台迎来一位,可是稀客,大司农蔡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