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也怪哉,原本是穆常侍在廷尉吃一顿板子要养伤,却不知为何反倒是陛下,歇在榻上好几日没下来,后面穆常侍都行走如常,活像没受过刑,陛下还成日赖在榻上,不知着染什么秋乏症状,懒得很。
这日岑田己打梧桐朝苑的主殿出去,留下一张圣济苁蓉散方子。
旁的也罢,这味散中有肉苁蓉、薯蓣、白茯苓等几样,都是梳补肾经的佳品,这汤做什么用不言自明。
“陛下,”穆庭霜言语神态一派温柔软款,一碗这个圣济汤往榻上端捧,“臣亲督他们煎的,瞧臣的面子,略饮一盅?”
黄药子也道:“秋季就当进补,陛下饮一饮罢。”
李郁萧看一眼那个乌漆嘛黑的汤汁子就浑身不舒坦,再看一眼殷殷奉药的人,越发地气不顺:“是谁,朕须饮这些个东西,是谁的错。”
往殿中侧一眼,黄药子知机,躬身领着人出去,穆庭霜往榻边坐下,继续温言软语:“是我,我的错,好么?好萧萧,再搁要冷,冷着更苦,现一气咽下罢了,好么?”
李郁萧瞟一眼,其实不是咱们陛下要耍小孩子脾气嫌苦不喝药,而是,这么一张医案留到岑田己处就,就实在丢人。自从岑田己摸完脉说第一句“肾气虚浮”,满殿的人听着,李郁萧脸上当即蒸起来,这会子还没下去。
他就着穆庭霜的手吞药,吞完穆庭霜从旁药案小屉里取饴蜜果子来喂,又上手给他擦嘴,倒是多余一句没有,可是他无端臊得更厉害。
进药的东西撂下,穆庭霜自己也饮一碗,踅到榻上抱人,继续诱哄:“陛下,内里的药吃完,外头的伤还没看,让臣给看看?”
外头的伤,李郁萧一点血气从颊边蹿上眼角,扭过脸:“看个鬼,穆卿体贴,朕并没有伤着。”
他的穆卿越贴越近:“总要看过才知道。”
说着就探下手扒拉,他一力按住:“且住,还有正事没谈!”
看看看,三看两不看就不只使眼睛看的,那话少不得要抻进去看!
几天过去再看不清楚穆庭霜真正面貌?就两个字,禽兽,妥妥的禽兽,红脸也喂不饱、黑脸也唬不住的那种。李郁萧真的怕了,赶紧两个人衣裳都掖齐整,忍着底下酸麻端正坐起身,又吩咐:“近花案抬上来,朕有话对你说。”
既是金口玉言的圣旨,穆庭霜翻身而起去挪动桌案设在榻上。
又将太館令置来的甜汤并细巧果子搬来,这节气好,什么果子都结,枇杷橘栗桃李梅,穆庭霜一样不落摆好,惹得李郁萧直别扭:“干啥?不知道还以为你孝敬祖宗。”
穆庭霜设好最后一碟,回首笑道:“祖宗都比陛下好伺候,祖宗牌位自来晋贡什么享什么,哪有陛下挑剔。”
李郁萧一时没顾上接茬,盖因眼睛暂被盘中十几枚枇杷勾着。
果子殷得透的,一个挨一个蜜釉一样的颜色满盘荐滟,熟粲金珠也似,特别喜欢人。挑一枚剥皮,李郁萧嘴上道:“好在朕是个挑剔的,只收你一个在身边儿,不然,哼哼,有你哭的。”
穆庭霜脸上笑影儿立刻一沉,在案对过坐了。
他默不作声,要说神色是平常,一如既往的冷淡面孔,可不知哪里带出来一丝儿骄气风采活像赌气,李郁萧看着一乐,倾身抬手,手里剥好的一枚枇杷果子将塞他嘴里,笑道:“惯得你,少耍性子,过来,给朕剥果子吃。”
“陛下,”穆庭霜把头低垂着,他没戴冠,只在脑后一条发带胡乱束一缕,如此一低头青丝铺满肩,脸侧发丝如烟,眼上青睫带雾,语气里也揉一撮儿烟雾,“陛下少哄我,只收我一人?陛下不是还有燕如么。”
哎,这怎说的,李郁萧刚要说没有,穆庭霜抬起眼又补一句:“陛下,燕如年轻,比之臣要上乘么?”
哎!使不得,他这双眼睛幽幽盯人,谁还顾得上一碟子果子,身下酸着也顾不得,李郁萧七手八脚绕过近花案凑近:“没有的事,万万没有。先头第一个,孙澄已经被赶去改表字,甚么‘燕如’,从前没有如今没有往后也不会有,”左右寻思,说的还是一句,“你也说的,他是你爹派来的人,我碰他我傻啊?眼睛里只搁得下美色?”
“再说么,”瞧见穆庭霜不动也不松口也不笑,李郁萧伸出双臂捞他的脖子攀,“要说美色他也就那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人专美于前,朕哪儿看得见他?”
说着两片唇翕张要亲,穆庭霜看样子是被哄得妥帖,托着他股丘肉岔开他腿抱在怀里,又揽护着他腰侧把他抵在案边上,一面在腰上不住拨弄一面交嘴咂舌。
忽而停下,念一遍沧海句,神色现出一些古怪:“这不是陛下手笔,何处看来?是陛下说的另一朝文人所作么?”
陛下没有剽窃先贤文笔据为己有的意思,承认下来,说是一个叫元稹写的,又告饶认错,说这句是在悼亡,他不该乱用,穆庭霜面上一片深思之色,问听来此人颇具文采,还写过什么。
写什么?谁知道,李郁萧贪迷他口舌,一意啄弄他下唇要他亲,胡乱说没旁的,就这首能看,没想到穆庭霜一把提按住后颈子不许亲,恍然道:“他只这一首,却还有旁的文人才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郁萧不明白:“什么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