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的?青梅结了果,江吟抬起手,还没碰到枝桠,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垂杨边上,立着一个佩剑的?少年,已经静静地待了好一会。
他眼角眉梢透出的?暖意,能融化冬季冰封的?江河,而那双澄澈的?眸子,始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缓缓走近的?少女。
江吟知道他会来,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讶。陈梓上前一步,向她?伸出一只手。
“江吟,跟我走吧。”他说:“凭陈家立下的?赫赫战功,难道还违抗不得陛下的?一道旨命了?此事由我一力?承担,不会玷污江家半点?清誉。我会打?理好一切,不让你有后顾之忧,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走。我给不了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能给的?是城门上的?一弯明月、大?漠里的?一捧细沙,悲凉的?羌笛,幽怨的?胡琴,以及长空中盘旋不去的?苍鹰。”
“倘若有一日城破,我宁可身死,也会护你周全。”
他缠绕着白布的?手掌离江吟仅一尺之遥,隐隐有血迹从下面渗上来。
江吟欲言又止,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化作一声轻叹。
“你别再冲动?了,行吗?”她?低头吻了吻陈梓的?掌心?,夺眶而出的?泪水滴在上面,再抬起头时已换了一副决绝的?神情。
“萧元最恨臣子忤逆,管你是功臣还是元勋,只要敢违背他的?旨意,就会遭到长久的?报复。你的?家人基本都在雁门关?,萧元鞭长莫及。可我不行,我亲近之人不是在京城就是在临安,萧元降罪起来绰绰有余,我不得不为他们打?算。”
陈梓发亮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像被雨淋湿的?飞絮,沉甸甸地坠入泥土。
“原来是这样。”他勉强笑了笑,歉疚道:“是我脑子糊涂了,我还以为我已经成长到足够庇护你的?地步了。”
“不,不是的?,你别这么说。”江吟使劲摇着头,不许陈梓贬低自己。“当今乱世,你我都是浮萍,仰仗君主脸色苟活。你领兵出征,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却被曲解成独揽兵权。世道如此,有什么办法?”
她?忽然恨自己生?了一双慧眼,看?得太透彻反而伤及自身。正如一盘难解的?珍珑棋局,变幻百端,越是算无遗策,越是勘不破生?机,反而落了下风,困于生?死。
“看?来我们又要分开了,比上一回更久。”陈梓深深地望着江吟,像是要把她?的?一颦一笑揉碎了刻入骨血里。““不要紧,时间?还长,我等得起。”
江吟心?一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往后我每隔三年回朝述职,都能见你一次。如果我能活到六十岁,还没葬身沙场的?话。到我死,还能见你总共二十次。”陈梓故作轻松地开解道:“好歹日子有个盼头。即便是中途战死,也无憾了。”
不,不可以。江吟身子晃了晃,想起江远客憔悴的?面容。
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他为了我孑然一身,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意气风发的?陈小公子、年少成名的?陈小将军、江吟唯一爱过的?陈梓,因为曾经的?一个承诺晚景凄凉,死后坟前无人问津。
塞北的?风雪掩盖了千里孤坟,多的?是战死的?将士,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无人为他们立一座墓碑。
她?的?陈小将军理应受万民景仰,而不是孤零零地度过一生?。
“活下去。”江吟转过身,泪流满面,“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活着回来见我。”
她?背对着陈梓擦干了眼泪,狠下心?冷冷道:“但是,你得发誓不能打?搅我安定?的?生?活。我以后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一旦被发现与你有牵扯,有何颜面做人,也请你尽快成家,断了不该有的?妄念。”
陈梓尚且沉浸在江吟前半句的?余音里,乍一听到后半句,遍体?生?寒,着急地辩解道:“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是想看?你一眼。”
“万一呢?”江吟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性?子我了解,最是藏不住事。若是见我和太子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一气之下捅破了往事,叫我如何抬得起头来?”
“你为何会这么想?”陈梓完全呆了,“于你而言,陈某是这等卑鄙的?小人吗?”
“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对我很好。即便陛下不下旨赐婚,我们照样会结成夫妻。”江吟心?快碎了,强撑着说下去。“要不是你突然回京,太子也不会知道我们曾在临安差点?成亲。他顾及和你的?兄弟情谊,不再和我来往。幸好陛下做主,成全了一段姻缘。”
“所以你答应的?,所谓陪我一道走,都是骗我的??”陈梓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不可置信道:“不,我不信。”
江吟心?如刀割,胜过陈梓百倍。
“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你自作多情。陈梓,你不要忘了你父亲当初做过的?孽。若不是你父亲害的?林家失去了最小的?女儿,我也不会一出生?就作为慰藉留在临安,和父亲生?别。我本可以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拥有享不尽的?滔天富贵,顺理成章地作他的?正妃,却因为你,平白无故地蒙上了一层阴霾,多了几分波折。”
“我在我母亲坟前发的?誓,不仅仅是与陈家后代割席,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报陈家的?所作所为。你尽管恨我,我不在乎,恨完之后就趁早放下,别耽误了另觅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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