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时候,羊倌儿不会回答渴或者不渴,只会发出爽朗的笑声,可这一次,却没有听到熟悉的笑声。
“根生?”
张国全已经来到羊群跟前,可面前背对着他的人,却不是羊倌儿,身影仅仅是和羊倌儿有几分相像罢了。
“张叔。”根生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根生话不多,坐在草地上,稚嫩的脸上还带着忧伤,在他淡淡的叙述中,羊倌儿已经走了。
前几天的事,死在了这个春天。
张国全躺在草地上,望着蓝蓝的天空,白云朵朵,不发一言。
根生也就不说话了,下巴搭在膝盖上,手指缠弄着一根狗尾巴草。
羊群静静的吃草,它们应该感受不到人世间的悲伤。
过了好大一会,张国全才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他坐起来,期待似的问:“根生,你会唱曲子吗?”
根生摇头:“我爷以前总唱。”
见根生摇头,张国全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失望。
是啊,他以前也总会听到,后来听的少了,再后来……听不到了。
张国全站起身子,顺着河沟,望了一眼下游的方向,麦苗已经开始生长,绿油油的,几乎到了小腿高,而弯弯绕绕的河沟,两边栽满了杨树,阻挡住他的视线。
但他知道,在下游的某个地头上,埋葬着羊倌儿。
本就年迈的身子骨,会在地底下快速变得腐朽,归为尘士。
“山连着山……来,川连着川,受苦人和你……心相连……”
根生莫名的颤栗了一下,从张国全嗓子里发出的曲调,哀婉空灵,竟让他莫名的产生一种悲凉的感觉。
“亮晶晶,满天星,白云,散在……天地里,心里头盼,抬头望,望见北斗……指路引……”
腔调一转,又变得高亢嘹亮,似在逆境中,带来一种希望,让人充满力量,久久不息,回荡在蜿蜒曲折的河沟里。
羊倌儿……国全娃子,送你最后一程。
羊群似乎听习惯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只顾低头吃草。
除却根生,河沟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一切都如原来,好似从未变过,可一切又明明不一样了。
经久不息的长风,吹过河沟,一直向远方吹,吹向更遥远的未来。
未来是什么,根生不知道。
直到张国全离开,那股子震惊他心灵的曲调声,才随之渐渐消失,根生莫名的发起呆。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相信命运,真的,张国全就有这种错觉。
随后的几天里,张国全总会看到根生在河沟放羊。
他感到奇怪,因为他记得之前根生说过的话,明明该去上学了才对。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走到河沟,去问根生。
“根生,你过来。”张国全拍了拍旁边的草地。
根生有些胆怯,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面对张国全这个大人时,会显得畏畏缩缩。
因为,他听爹说过,这个张叔是杨家庄煤矿区的矿长,那可是个大人物咧。
因此,根生对这样的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他知道不该有这种感觉,一来,张叔和他爷的关系,貌似不错的样子,爷病重的时候,人家还去看望了。
二来,这个张叔,看上去,并没有多严肃,很平和的样子。
想到这里,根生便大着胆子,坐到了张国全旁边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