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客堂内发生的一切,侯府的下人不知是‘训练有素’还是习以为常——几乎是从窦婴开口,说出今天第一句超过五个字的话开始,就自觉地集体退出门外。
而在窦婴和灌夫二人这一番极犯忌讳的话语传入耳中之后,田蚡则是心下稍一紧;
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方心有余悸的低下头去,再度皱眉思虑起来。
田蚡想过窦婴,可能会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窦太皇太后,乃至天子启、天子胜这对父子怀有怨气。
但无论如何,田蚡都不曾想到:曾今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太子太傅,如今居然已经颓废到了这般模样。
以至于此刻,田蚡都有些拿不清接下来的话,自己究竟要不要说下去了。
随着灌夫的碎碎念,逐渐被灌夫怀中舞姬的娇哼所取代,以及窦婴缓缓闭上的双眼,客堂内,只陷入一阵极为漫长的寂静之中。
窦婴很安详,灌夫很投入,田蚡,则非常尴尬······
一直到灌夫面色涨红,摆明今晚要彻夜挑灯夜战,只是碍于场合才作罢,窦婴那莫名沙哑了片刻的嗓音,才于客堂内毫无征兆的响起。
“胶西王想要的东西,我窦婴,恐怕无法帮到胶西王。”
“——如果是过去的大将军、太子傅,或许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但如今的魏其侯,已经无法满足胶西王那样的野望了······”
···
“对于胶西王想要做的事,我不多劝,也不多说。”
“只是希望王相可以转告王太后:陛下,并不是才刚及冠。”
“——早在当年吴楚之乱爆发,先孝景皇帝下定决心杀晁错时,跟随故安贞武侯一同救下晁错的那一天,陛下,就已经成人了。”
“如今的陛下,恐怕心智已不下当年的孝景皇帝,甚至在某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窦婴如今的处境,就是最好的明证······”
如是说着,窦婴终还是再度睁开眼,这次却并没有再起身。
仍慵懒的侧躺在榻上,将头枕在小臂立起支撑的手掌之上,语调淡漠道:“王太后当年做过的那些事,连我和当年的公子荣,乃至于栗姬都知道。”
“陛下早慧,恐怕不会不知道王太后当年,为胶西王所做过的筹谋。”
“对于胶西王,陛下或许只有一分戒备;”
“但对王太后,陛下的戒备心,恐怕会一直存在,直到陛下将其带入茂陵。”
“王太后这一生,已经可以知足了。”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田氏一族的身家姓名,单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后也该放下一些东西了······”
···
“——先孝景皇帝,是一个足够狠心,却也狠不下心杀害手足的人;”
“——太宗孝文皇帝,则是虽然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却极其顾忌天下物论,极为爱惜羽毛的人。”
“但当今陛下,既不是先孝景皇帝那样的明君,也不是太宗孝文皇帝那样的圣君。”
“陛下,是雄主。”
“对于雄主而言,圣君和暴君之间的差别,往往只是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