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楼烦部,尚还有余力挽弓,但也支撑不了几日。”
“我白羊部,只怕是连挽弓的余力,都不剩多少了······”
在伊稚邪委婉发出询问之后,白羊王、楼烦王率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作为一个以长弓抛射著称,甚至是以长弓,而非猛禽野兽为图腾旗帜的部族,楼烦部这个‘远距离作战部队’,总归是能保证伤亡在尚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毕竟楼烦部勇士的长弓,几乎是单于庭倾草原之力,所凑出的‘整个草原最优良的长弓’;
虽然从综合性能方面,还无法和汉室的制式弓弩相比,但单论射程,也总还是不相上下,甚至隐隐稍胜一筹的。
毕竟汉室的弓弩器具都是批量生产,就算工艺再精良,也无法做到给每一个弓弩兵,都配备一具过于精良的长弓。
但白羊部却没有楼烦部这样的好运了。
如果说匈奴单于庭对楼烦部的支持,是凑出草原最精良的上万柄长弓、对折兰部的支持,是搜刮全草原最好用的青铜钝器,那对白羊部的支持,便是相对矮小、粗壮,机动性极强的匈奴马。
有了这些可以完成急停、急转,甚至是急停之后再紧急启动的匈奴马,白羊部才能在战场上甩开膀子,用自己成名的‘回马射’来拉扯、纷争地方的汉军。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白羊部用于‘回马射’的弓具,远不比楼烦部那般精良,尤其是没有楼烦部那百二十步开外的超远射程。
这就意味着在攻城过程中,白羊部总是要站在更靠近马邑的位置,甚至是整体站在楼烦部和马邑城墙之间,才能将箭羽射上马邑城头、射过马邑城墙。
至于马匹?
嘿;
在这个没有马蹬、马鞍,即便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尚且只能双手抓住马鬃来保持平衡的时代,让骑兵在机动状态下攻城,恐怕是再愚蠢不过的决定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要点,也同样没有逃过伊稚邪的观察。
——哪怕有百二十步以上的超远射程,哪怕有站在前面充当盾牌的白羊部承担大部分火力,楼烦部在此战当中的损失,也同样不小。
若非考虑到对面是汉人,而非那些相对羸弱的草原部落,楼烦部在此战当中遭遇的伤亡,甚至可以称得上的‘惊人’!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楼烦王之所以还能硬着头皮,说出那句‘还有力气挽弓几日’,自是因为在马邑之后,有一处汉人的城邑。
那处城邑······
“楼烦县······”
“汉楼烦县······”
暗下如是心语一声,伊稚邪便稍有些落寞的靠回了椅背,略显踌躇的陷入思绪之中。
楼烦,原本并非是一个游牧部族的名称,而是一个国家:楼烦国。
春秋之时,在燕赵以北,中山一带,有北狄。
而楼烦,便是彼时‘北狄’的一支。
中山狄,也被后世史家称之为:白狄。
这自是因为当时的中山北狄,相较于中原华夏之民肤色更白。
大约在春秋时期,北狄分支‘楼烦人’建国,曰:楼烦国;
之后华夏中原三家分晋,楼烦国趁虚南下,将自己的势力、疆域南推到了赵长城脚下,也就是如今的汉楼烦县一带。
在之后的上百年时间里,楼烦,便始终是赵国除中原列雄之外,最为之头疼的外部威胁。
一直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师夷长技以制夷,方得以大破楼烦,扬赵卒之名于塞外草原。
只是在攻灭楼烦国之后,赵武灵王却极为明智的没有选择亡国灭种,而是按照春秋战国时‘存亡断续’的普世价值,采取了‘致其兵’的策略。
所谓致其兵,便是将楼烦军将收容整编,继续为赵国所用。
这使得楼烦原有的强兵悍将加入赵军,使赵国的军事力量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时至今日,沿经赵、秦、汉,至今都还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保留的楼烦校尉、楼烦都尉等编制,便是彼时赵武灵王降服楼烦人的成果。
收服、整编了楼烦人的精锐骑兵部队之后,赵武灵王自也不可能不给降服的楼烦人留下一片栖息之地。
而那片栖息之地,便是位于彼时的赵北边境,位于现在赵长城以内的‘汉楼烦县’。
至于匈奴单于庭三驾马车之一的匈奴楼烦部,则是当年,在楼烦-赵国大战过程中溃逃,亦或是在战败后不愿意降服,遂向北遁入草原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