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睿看看手里的奶壶,再看看笑着看着自己的沈三废,一时间只觉得两个耳朵都被填进了热炭,耳洞里热气翻滚,快把自己的脑子烫熟了。
“没、没了。”
他连忙说。
“这壶里的羊奶都喝完了,我让一鸡去给你换了来。”
沈时晴看看他,再看看拢共不过被倒出来了三四杯羊奶的大铜壶,再看看他……赵肃睿只觉得眼前这人可恨极了,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分明是在看他的笑话。
还是外头站着的一鸡机敏,恍惚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掀了门帘进来,恭恭敬敬将羊奶壶接了下来提了出去。
心中也是在摇头,他家皇爷纵然有千百般本事,到了沈娘子的面前却无从施展,从前还是被人哄着,现在哪还用人哄了?沈娘子挖了个坑,他能一边嘲笑这坑浅一边跳下去把坑挖深,再把自己埋好,末了再抱怨两句沈娘子竟然脏了手。
铜壶没了,沈三废的手也收回去了,赵肃睿却还是不自在。
“沈三废,今日朕看见了姚迁从江西来的折子,他在江西,倒是比在燕京得用。”
说起姚迁,赵肃睿努力让自己别想起折子后面那截,省得自己没了吃饭的心思。
“姚御史好清名,自以为是个精明强干的,实则不通俗物,从翰林院转到了都察院,每日所做的都是自以为是之事,让他去民间看看总是有些好处……自他到了江西查茶贡,把每日盯着陛下的劲头用来盯藩王,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赵肃睿忿忿不平:“哼,不过是个御史,做得再好那也是应该的,你竟然还给赏了他一支笔?”
“当时正是查账之始,都察院左右观望,御史们畏足不前,我这一支笔给了出去,就如城门立柱,颇有几个年轻的御史自请去了各地,其中也有两人有些建树。”
赵肃睿却还是不高兴,沈三废都没送过他笔呢:
“听你这意思,你要是多赏些笔,那江西的英郡王府就能让这些文官给推平了?”
沈时晴看着书,轻笑:“陛下说笑了,我在江西的布置又何止一个姚迁,江西富庶,若是突起兵祸,只怕一两年间朝中赋税都会少了不少,又是文风鼎盛书院密布之地,赵集渠既然想要造反,自然少不了拉拢江西士子出身的百官为他所用……保财、保粮、保人,我总要派人去将这三件事做了,姚迁在江西上奏,我每每应允,看着是宠信他,实则是将人都陆续换了。”
姚迁是一步明棋,其他人中自然有暗子。
借着“昭德帝”一贯暴虐随性的名声,她将安插人手之事做得堂皇又隐蔽。
赵肃睿想了想,说:“那赵集渠是要造反,你光派了些文人过去,就不怕赵集渠起兵的那一日把他们都细细剁成了臊子?”
“陛下放心。”
想起了明若水,沈时晴的神情又松快了两分,“之前的刑部主事明若水熟知军务,脑子也聪明,在行军布阵方面颇有些见解,我将他升作了江西提刑按察司副使,兼领巡按御史,在你我换回来之前,我给他去了一道密旨,让他在江西稽查盗匪,必要之时可以调度地方兵勇。”
等有朝一日英郡王赵集渠真的造反了,以明若水的聪慧,他自然就知道该调度兵勇去对付谁,那道密旨也自有其他妙处。
看着沈三废说起那什么明若水的时候眉目间一派毫不遮掩的欣赏之色,赵肃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如百狗刨心。
熟知军务,能比他熟?去问问西北两部,去呀!
脑子聪明,能比他聪明?他可是英明神武的昭德帝!
哼!
到了饭时,图南带着春信提了食盒进来,为两人摆好了饭菜就退了下去。
沈时晴从书案后面站起了身,走到了饭桌前。
一道是她点名想吃的鸡肉丁炒笋丁茄子丁,一道是蒸好的香芋,一道是凉拌的豆芽,中间一个大碗里浓香滚滚,是炖成了白色的鲫鱼汤,自然,还有满当当的一盆菜,是赵肃睿点名要吃的酸菜炖肘子多肉版。
主食是米饭。
沈时晴一贯偏爱简单的饭食,如果赵肃睿不在,她用那个炒三丁拌了饭,吃些清爽的豆芽菜,有了五六分饱之后再来个香喷喷蘸了些白糖的芋头,便已经足够妥帖。
比在宫里吃什么油浸羊腿、油炸鸭子、油焖嫩鸡可强太多了。
说实话,有时候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御膳,也就那几样野菜她还吃得下去。
赵肃睿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酸菜炖肘子,不知为何却吃不下去,再抬头看沈三废动作文雅但是又进得香,他就越发觉得拿不动筷子。
索性就追着沈三废的筷子走,沈三废吃炒三丁,他的筷子也追过去,沈三废是吃豆芽,他也去夹,沈三废吃芋头,他也去用筷子夹,偏偏筷工不好,蒸熟去皮的芋头一夹就碎,气得他干脆用筷子扎进芋头里,撅走了一大块儿。
沈时晴这些年虽然过得艰难,到底是出身在书香门第,虽说不会恪守什么“食不语”,又哪里见过这般连吃带演的,便停了筷子看向他:
“陛下,您可是对这膳食不满?”
赵肃睿的回答是把半个芋头都填进了自己的嘴里,瞪着眼看她,一张被撑到变形的俊美脸庞上恨不能写几个大字:“看见了吗?朕喜欢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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