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跌跪在地,早有侍卫将她拖走,冯公公暗叹一声,看了眼怔忡在旁的绫枝,不由摇了摇头。
先皇后在时,因了贵妃的缘故,始终未得宠爱,倒经常利用太子来争宠,也不知是不是因了此缘故,太子年华正好血气方刚,却始终对女子甚是厌恶,没有动过半分男女之情,平日冰冷如在云端,哪个女子都不敢近他的身……
也只有去江南一趟带来了两位,一位自从入了东宫便未曾侍寝,另一个……倒是夜夜侍奉,却如此拧巴折腾……
冯公公看绫枝未动,他如今也不敢让绫枝靠近太子,便忙走过去,想要托住李御小臂。
李御看向绫枝,倒也不甚动怒:“你惹的事儿,还想躲得远远的?到孤身边来!”
绫枝呆呆傻傻般站着未动,冯公公只得将她半推半送,安置到李御身侧。
李御冷哼一声,看向绫枝命道:“扶稳。”
绫枝怔怔伸出手,托住他血肉模糊的小臂。
李御熟练包扎伤口,那簪子极为尖锐,小臂上的皮肉翻卷得甚是渗人,李御漫不经心的绑好绷带,也不去擦拭指尖的血迹,一把捏住绫枝下巴,左右打量着她。
绫枝目光虚虚的穿过李御,飘飘渺渺不知落到了何处。
“你这性子,疯劲儿发作起来,倒还真有几分像孤。”李御拍拍她的脸颊,似嘲似夸道:“不过你还不够聪明,孤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孩子,他的母亲不得父亲宠爱,母亲常用毁他身体的法子引得父亲关注,父亲甚是宠爱的妾却有了身孕,那孩子心里恨极,面上却甚是天真,还高兴多了个弟弟妹妹,偶尔跑去探望。”
李御语气未变:“后来有一日,那台阶下雨水未干,那宠妾便不小心滑倒了,恰好那家的正妻那一夜也突然病倒,那孩子担心母亲,将家里所有郎中都叫去给母亲治病——”
“也就是这般巧合,孩子就没有了,可是谁有能想到,其实这看似意外之事,是那孩子故意动的手脚,”李御淡淡道:“雨水未干,是故意在台阶是那个洒了滑石粉,雨水沉积在此处不说,就连路也会滑,就连母亲突然生病,也是他早就偷偷改了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绫枝仍是双目呆滞的望向一处,周身却轻轻颤抖。
“听起来都觉得不相信是吗?”李御笑道:“是啊,那孩子还那么笑,又看起来那么真心单纯,小孩子最是无害,谁又会疑心他呢?他只是凑巧担心母亲,将郎中全部叫过去了而已,枝枝,最高明的手段,是将恨意埋在心底,杀人于无形,自己却毫发未损。”
这番话在夜里说来,又衬着满室血腥,说不出的诡异,二人却甚是平静,宛若情人谈天。
“你恨孤,孤晓得。”这句话说出口,李御心头隐隐作痛,甚至在一瞬间超过了小臂上钻心的痛楚,他静静望着绫枝道:“可伤了自己不算本事,孤若是你,便会让孤真的爱上你,待到未曾提防你时,再趁机杀了孤。”
绫枝嘴上仍在念念有词,全身却轻颤起来。
“孤知道,你能听得懂。”李御抚着绫枝的长发,如同诱惑她下地狱的恶鬼,偏偏又极致温柔:“枝枝,换个法子反抗孤吧,让孤爱上你,到那时你寻个机会杀了孤,岂不是轻而易举?”
绫枝黑眸微微闪动,似乎若有所思。
李御受伤的事并未告与任何人,东宫仍然甚是平静,倒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只是那一夜过后,不管谁再如何唤绫枝,她皆是一脸怔忡,比前几日的状态,瞧着还要差些,如同本还有三分生机的春花,彻底脱离了枝头,从此生机全无。
若是李御不来,那些东宫的侍女虽侍奉得十分尽心,却并不正眼瞧绫枝,摆明了是只要太子来后人没事儿,不会问罪便罢,至于绫枝每况愈下的模样,她们只当瞧不见。
只有清露和福冉,你一句我一句的,在绫枝身侧尽心尽力,想要尽量让她有一丝反应,两人斗草半晌,可绫枝目光呆滞,眼眸没有丝毫波动。
“姑娘……”福冉和清露对视一眼,轻声开口道:“这是前几日出宫后给您带的新绣面和丝线,您瞧瞧可还喜欢……”
绫枝一动不动的垂着眸,光线透过窗棂,照在她脸颊上,却半分也未曾融入眼底。
她连呼吸都很安静,若非她长如蝶翅的睫毛偶尔还轻轻颤抖,福冉几乎想伸手去试试她的鼻息。
“姑娘……”福冉鼓起勇气,轻声道:“上次奴才去采买的时候,遇到了江公子,他还向奴才打听您的近况呢,还……还看了看奴才买的绣面针线……”
东宫人多眼杂,福冉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江公子,也一直惦记着您呢……”
窗外有风吹来,掀起她的发,绫枝仍然安静的坐在殿中,目光涣散的落在福冉身上,似乎隔了很久远的岁月般。
福冉顿了顿,也不晓得她有没有听到心里。
待到福冉走出殿外,绫枝剔透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她如同游魂般伸出手,左右打量那双面绣,缓缓将里头的丝线拆开。
隔了这么久,江诺本来已不抱希望,没曾想下次见福冉,他竟将那双面绣又带了出来。
这绣表面上是一幅岁岁平安,他将外层的施针打开,里头的针线缠绕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