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鸾的脸,不知不觉又鼓起来,殷红的唇,也高高噘起,琼玉似的鼻翼微微颤动,全是气出来的。怒,于眸中显现,像是要喷火,可惜没什么威力,落在班哥眼里,只看出一双美眸神采飞流。
洪流滚滚的怒火,这就成了慧波醉人。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心里想什么,面上一览无遗。
要生气,要闹腾,都可以。闹完了,该怎样,还是会怎样。
宝鸾在这平静无澜的注视下,心里像是被狠狠蛰了一下,又麻又酸,不痛,但说不出的难受。
她大喊:“你不走,我走!”转身冲出去,狠狠摔了门帘。
石小侯爷目瞪口呆,这和他想象中的琴瑟和鸣不太一样,公主,貌似不乐意。
“殿下,这……”
班哥挥挥手,示意石小侯爷自便,快步往屋外去。
石小侯爷也从书房出来,远远望见六皇子跟在公主身后,人依然是俊美威严的,光一个背影,就足以吸引万千女郎。姿态,却是卑微的。
在石小侯爷看来,殿下为公主折腰,花费大量钱财供养公主,在公主不给好脸色的情况下,还得哄着公主任由她发脾气,这就叫卑微。
公主,其实算不得真公主,而皇子,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子,以后也许还会登上那个位子。没有六皇子,公主现在可能连公主府都住不了。
班哥对宝鸾的心思没有令石小侯爷大惊小怪,宝鸾对班哥的态度却让他大为吃惊。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人,想法自然也是古代现实主流观,他认为宝鸾应该依仗班哥,不是有意看轻宝鸾,而是他所受的教育,使他不得不这样想。
在石小侯爷的观念里,一个被放逐的假公主,就算有汤邑有封号,没有人为她撑腰,靠她自己,只能左右辗转投机取巧,或许最后还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哪怕公主运气好,能够避开所有的风波,平安活到老,这平安,也只会是战战兢兢得来的,绝不可能幸福安然。
石小侯爷为宝鸾着急,就算要受钳制,可受许多人钳制,和受一人钳制,孰优孰劣,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路上三个月的相处,石小侯爷不能说对宝鸾没有一点好感,所以才会有此一急。
他望着宝鸾逐渐消失的身影,又怜惜又心焦:等殿下的权势显出来,到时候多少人攀附他,小公主,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
宝鸾在花障轩亭间一通乱走,显而易见,她迷路了。
公主府太大,她才住两天,根本不熟悉。
别说找大门离开,就连回她自己院子的路都找不到。
来的时候,是侍女引路,从书房走的时候,侍女一个都没跟上来。为何不跟上来,自然是有人不让。
身后不到一丈的距离,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也不说话,唇角噙笑。
他一定是在等着看她笑话!宝鸾愤愤然,路上偶尔遇见几个下人,很想问一问往大门的路怎么走,一想到班哥在身后看着,嘴紧紧抿住,死撑没有开口。
又是一个转角,宝鸾余光速瞥,只见那个人讨厌的人锦衣流雪,衣带飘飘,颇有几分晋人风气,怎么看,都是一个光华灿灿的人物,现在却变成一个不道德,没有羞耻心,不可理喻的人。
宝鸾横冲直撞,从黄昏走到天黑,也没找出一条正确的路来。
树影月斜,花木郁郁,夜幕下的青石板路,幽静而深远。
宝鸾走得筋疲力尽,除了乏累,还有点害怕。这路,竟然无人掌灯,黑漆漆,怪可怕。
她想到前几日看的怪异志,里面有妖怪,一到夜晚就从园林里爬出来,专门吃人影子。
宝鸾紧盯自己的影子,心莫名悬起来。
风,呼呼地吹。陇右的北风,本是劲迈的,被公主府的茂密花木岔开,就成了夜猫子叫宅似的哭声,诡异凄厉。宝鸾咽了咽口水,拢紧脖子处的狐毛围领。
扑面的寒冷,衬着风哭声,宝鸾下意识去瞄身后的人。
一看,没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