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君出行,途有匪众劫掠龙辇,她以身替之,历经万难逃离匪寨,赶回城中时,却见皇帝与江南官员新进贡的书香女子白日宣淫,交颈缠绵。
那天,松烟都在她身侧哭,问她何必再为皇上如此熬尽心血呢。
她却没有出声,只安静地坐在窗前,默默抄颂自己早已倒背如流的论语。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窦清漪的笔尖停在那儿,许久,在忠字上落下了一片模糊狼藉的墨点。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片刻,猛地拍落在宣纸之上。
凭什么。
她当然不在意鸿佑帝宿在哪里,是否担忧她的安危,又与她到底有没有夫妻情分。
她在意的,是凭什么。
凭什么不仁狭隘者可做人君,不进良言,刚愎自用,荒淫无度,却非要做臣子者忠贞不二。
天下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松烟颤抖着请她息怒,她却目光如炬地盯着摊在桌上的白纸,许久,将那满纸的圣贤之言都攥成了一团褶皱。
是囚笼。
她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从没从这方寸之地里闯出来过,是因为它们、那些状若大智慧的道理,也全都是锁在她周身的重重枷锁。
因为,先贤大儒们自己也从没说过。
为什么蠢材可登九五之尊?
为什么她生来就要做妻子,做臣民,做贤内助?
天下的公理,不该是他们说了算的。
——
多年来压抑在忠心之下的不甘,终在这一日浮出水面。
可却在同时,她怀孕了。
周围的人又喜又担忧,小心谨慎地生怕她安不好胎,生怕她吃苦受罪。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忍受痛苦的能力远超旁人想象,以至于在害喜呕吐、以至于困意全无的难眠深夜,都能安下心来读一卷书。
她的心彻底冷了,双目也清明得多,看得清更多的东西。
她看见了君王的忌惮与厌恶,看见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她将轻蔑与恨意藏于心底,偶尔抚着自己愈发隆起的腹部,也能感觉到一个血脉相连的同盟。
她不是一个人,她亦有自己的血脉与后代,自己的前路和传承。
也是怀着这样的清醒,在那孩子呱呱坠地的那夜,在令人目眩的剧痛之下,她亲手裹起了孩子的身体,将他交在了松烟手上。
“去告诉皇上,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