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蓠的手被猛地拽回来,惊得那老头抬起头,却见她身侧的男人目光冰冷,话中威胁道:“想清楚再说。”
一边想听实话,一边又不愿,老头恨不得多生张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顾江蓠轻扯身侧人的衣袖,笑道:“怕是个短命鬼吧。他又没说错,你怎么这么凶?”
老头得了空隙,连忙溜走,连算命的铜板都不敢伸手要。
谢凌川垂眸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眼中是一处翻滚的浪,要将她卷入其中,再不能见天日。
“走吧,”她再次扯动他的袖,“我听人说那边有祭祀。”
谢凌川没有松开她的手腕,握得愈发紧,她也没有挣扎,两人心照不宣地一齐向空地走去。
祭祀已经开始,灯轮千影、火树银花。
匠人□□着胸脯,一手捧铁水,一手执石椎,两棒相击的瞬间,铁水泼洒至高空,炸开数朵夺目火花,为无边黑幕点上星点金色。架上的红布随风狂舞,柳枝颤荡,发出悉簌声响,火花似流星坠落,满目红光中大地好像将被点燃。
他们在远处安静地看着,只觉狂乱的生命力从这些人身上迸发出来,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比起祭祀神明,他们更像是在向高傲冷漠的神明示威,欢呼着,叫嚣着,呐喊着,撕去神明身上虚伪的皮,让罪恶的欲袒露人间。
那竟是人。
世间无神明,欲念生于人,纵为不得自我的蝼蚁,也能竭力一击,噬倒千里堤坝,万里飞沙滚面。
粗糙的茧抚过她的面颊,顾江蓠抬眼看去,才发觉不知何时一滴清泪从眼角沁出,不知来处,不明缘由。
“你非孤煞,”谢凌川笃定道,“你我共赴人间,非流星飞光,乃风云雪月。”
“你能以一己之力离间太子党群,救东南万民于水火,能出奇策助我脱离牢狱之灾,城郊还有你命人建下的棚屋,时间紧迫,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顾江蓠,你睁眼看看他们,囹圄所在,非你归途。凡志所立,天地为家。”
顾江蓠怔怔地看着他,听到他说:“江蓠,向前看,别回头。”
仇恨与苦痛如云烟般飘渺不定,不能将你困于原地,你要向前走,先辈与万民会铸成你坚实的后盾,带着命定的责任,永远、永远别回头。
钟声长鸣,千百盏孔明灯缓缓升至天际,染红苍白的月光,在她的眼眸中摇曳。
很快她的眼前蒙上一层阴影,有人小心地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朝怀中带去。
顾江蓠仰头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颊上,又在极近的距离止住。
火光为他的发丝勾勒出一圈金边,她却只能看到他的眼睛,缱绻又理智,克制又疯狂,足矣让她溺毙。
她问:“你不再近一些吗?”
未及那人回应,顾江蓠主动踮起双脚,触碰上一处陌生的柔软,晚风吹凉了他的唇,又被她慢慢捂热,慢热的爱意在彼此胸膛中如野草般疯长。
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塌,谢凌川的双手移至她的腰侧,渐渐收紧,温柔而野蛮地攥取她胸中最后一丝空气。
我就是一株野草,在窒息带来的眩晕感中她恍惚想,我不需要爱意滋养。
寒风和霜雪给予我自由,我可以长成任何形状,肆意地爱你。
“顾江蓠。”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延长,好像过去很久很久,谢凌川慢慢放开她,抵住她的额头,垂眸盯着她迷蒙的双眼:
“我会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