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非圣贤,不能无怨无恨。只是边疆风沙大,蒙住他的视野,他埋头杀敌,走在谢征为他开拓的路上,不敢深想一分。
见他出神许久,郎芥出声提醒:“殿下?”
谢凌川恍然回神,道:“我承父辈愿,驻守边疆十年。”
“生民困苦,天下劫难,没有什么人能比边疆战士更清楚。我们是见惯生死离别的人,有的人麻木了,有的人受不住逃了,当然,大部分人没有选择,稀里糊涂便死在沙场。”
他低头看向郎芥,问道:“太师觉得战场是什么地方?”
郎芥沉思后道:“是开疆扩土、野心满盈之地,亦是驱除外敌、保家卫国之地。”
谢凌川嗤笑一声,道:“何等光荣。可当你真的踏上战场,直面生死,身边人滚烫的血喷溅在你的脸上,你反而想不了那么多。”
“当然,起初你会热血沸腾,可时间久了,满地的尸体就在你脚边,身边的人从万变千,从千变百,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人。战场就是一个野蛮的屠戮场,只要还有一个敌人在,你就得杀下去,否则死的便是你。”
郎芥问道:“殿下亦曾畏惧?”
“当然。”他毫不掩饰自己怯懦的一部分,继续道:“再勇猛的战士在真正的战场之上都会感到恐惧。不是畏惧敌人,而是畏惧生死,战场之上生死不再无常,一个人的死去变得不值一文。”
“也许战争是再一次的驯化,杀死人性,激出人们骨子中原始的嗜血的□□,也许有一日便疯了。”
郎芥被他话中的残酷震慑,久久不能言。
“既然如此,殿下先前为何要自请驻守边疆?”他又问道。
谢凌川垂言与其对视,低声道:“太师方才问我可愿死守大梁。可我一直觉得……”
“我固守的不是大梁,是天下。”
他没有给出郎芥想要的承诺,转身离去。
郎芥闭口不能言,沉浸其中,恍惚间见甘霖不降,城墙干裂,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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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王近些年愈发猖狂!”弘和殿内,天安帝揉捏眉目,坐于书案之前。
他阴郁道:“方才他在大殿之内领众人逼朕改口,他难道是想反?”
空净还是一身素袍,为其点上安魂香,立在侧旁。
“他们所有人都盼着朕死。”天安帝低声道:“眼见我近日身体不佳,他们都望着改朝换代,朕怎能让其如愿!”
“谢凌川……”他的胸脯剧烈翕张:“谢凌川仗着几分军功,在边疆行事肆无忌惮,当真以为瞒得过朕。他父亲未能做到的事,朕瞧着他是要子承父业!还有那个郎芥,朕看他们都是一伙的!”
“圣上息怒。”空净温声道:“您的身体需静养,不可过分劳神费思。”
天安帝闭眼道:“豺狼虎豹伴于身侧,朕怎能安心?空净大师,仙丹……仙丹还需抓紧时日。”
“是。”见那人阖上双眼,空净悄悄退下。
“大师!”有人从他身后赶来,空净转身回看,见是圣上身边侍候着的福贵公公,颔首示意。
“外边风寒,”福贵公公道,“大师披件外袍。”
“多谢。”
有水珠落在他鼻尖,空净抬头望去,见零星几点雨滴落下。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