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蓠走上前,轻敲木门,生怕一用力这门就得倒下来。
“有人吗?”
木门只是被轻推便敞开,里面无人应答。
她犹豫片刻,还是跨入其中,喊道:“掌柜的?”
屋内蛛网密布,不时有沙土从房梁上抖落。
“要住房?”一道沙哑声音在其身后响起,顾江蓠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身着黑袍、看不清样貌的人坐在茶桌旁。
她皱眉立在原地,看着那人从阴影中步出,挑眉惊讶道:“是你?”
竟是她幼时在皇宫见过的一个女人。
顾江蓠十岁被元皇后收为义女,入寺之前便居于坤德宫的侧殿。只是元皇后对她并不上心,手下人看主人脸色,对江蓠也没有多加优待,经常将她一人锁在殿中。
那日,她趁身边下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殿外,在一处偏殿遇到一个古怪的女人。那女人面色如厉鬼般苍白,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中攥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顾江蓠不知哪来的勇气与冲动,破窗冲入殿内,将女人手中匕首撞落。
女人过了许久恍然回神,转头注视着她,目光却呆愣:“为什么?”
“你得活。”小江蓠冷冷丢下三字,拿起匕首又翻窗跑远。
其实她那时年岁尚小,并不十分明白活的意义。她只知道死很可怕,那活着便是好的。
现在,顾江蓠注视着女人,女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当年的那个孩子既古怪又冰冷,几年过去,她像是罩上一张人的外皮,倒有了几分活气。
“你引我来此是为何?”顾江蓠率先发问。
女人面上比之当年多了风霜印迹,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块羊脂玉佩,置于满布灰尘的案上。
顾江蓠认出此物,目光登时变得警惕。
“此物你应当眼熟。”女人喉咙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嘶哑难听。
半晌,顾江蓠嗤笑道:“顾方明的东西。这东西他宝贝得紧,你从何处得来?”
“一个东洋商人那拿来的。”女人细细观察她的神色,道:“你不惊讶。”
顾江蓠挑眉道:“顾方明同太子一同承办东南海上贸易,与东洋人往来亦是常事。我有什么好惊讶的?”
“那商人居于京中。”女人平静道。
顾江蓠顿时无言。大梁虽于近几年放宽外商贸易,但对于洋人来访仍把控得极为严厉,近几日并未听说京城有外商来访。
“满京城都知我们父女二人关系不善,本主最不愿搭理顾方明。”顾江蓠笑道:“况且我虽为郡主,有点小钱却没权势可靠,你将这玉拿给我看又有何用?定北王同他在朝堂上嫌隙颇深,你不如给他。”
女人问:“你不在乎?”
顾江蓠立即道:“我不在乎。”
“即使他虐打你多年,即使你身体根基尽毁,即使你至今病痛缠身?”
顾江蓠又是无言,片刻恨声道:“你暗中查我。”
女人笃定道:“你放不下,顾方明身侧有你的眼线。”
“你错了。”顾江蓠低声道:“我恨他许多年,早就乏了。”
女人紧盯着她,言辞犀利:“你放过他,他就会放过你吗?”
“你想让我如何?”顾江蓠猛地提高声量。
女人走近她,将羊脂玉佩放入她掌心,轻声道:“做你想做的事。”
走出破屋的门,方察觉此际已是旭日高升,不过上午,烈阳已蒸得人头脑昏沉。顾江蓠踩在石子上,神思恍惚。
她像是累极,走了几步便靠在一棵树上,紧闭双眼。